话说天保十年(559年),文宣帝高洋去世,高演住在宫中料理丧事,文宣帝的太子高殷继位,授任高演为太傅、录尚书,朝中政事都由高演决断。其兄文宣帝高洋临终时,表示必要时皇位可以相让,唯不可伤害高殷。一个多月后,高演就住到藩王的住宅,从此高殷的诏书命令不再由高演决断。
乾明元年(560年),高演跟随高殷到邺城,住在领军府。当时杨愔、燕子献、可朱浑天和、宋钦道、郑子默等人因高演威望已经很高,心里害怕权力受到威胁,请求高殷任命高演为太师、司州牧、录尚书事;长广王高湛为大司马、录并省尚书事,解除京畿大都督之职。高演因自己是高殷的叔叔而被猜疑排斥,于是和高湛相约打猎,在野地里设下计谋。
乾明元年(560年)三月二十三日,高演刚刚到官署,早上从领军府出发,等到了官署,朝中官员都会集在一起。坐好后,酒喝了几巡,在座位上将尚书令杨愔、右仆射燕子献、领军可朱浑天和、侍中宋钦道等抓了起来。高演穿着军服和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归彦、领军刘洪徽从云龙门进入宫中,在中书省前遇到散骑常侍郑子默,又将他抓了起来,在御府内一起杀了。
高演来到东阁门,都督成休宁拔出刀呵斥高演。高演命令高归彦说服他,成休宁高声大叫不肯听从。
高归彦当时已是领军,向来被士兵敬服,一声令下,兵士们全部扔下了武器,成休宁叹息着走到一边。高演来到昭阳殿,皇帝高殷、太皇太后娄昭君、皇太后李祖娥都出来坐在御座上。
高演呈奏杨愔等人的罪状,为擅自杀了他们请求处罚。当时庭院中和两边的走廊下卫士两千多人都身披铠甲等待高殷的命令,武卫娥永乐武力超群,又受过文宣帝高洋的优待,准备随时为高殷效力。
高殷本来口吃,加上事出突然不知说什么。太皇太后娄昭君对皇太后李祖娥发誓,说高演没有异心,只是去掉威胁罢了。高归彦下令卫士解除戒备,武卫娥永乐才将刀放入鞘中哭泣。
高演于是命令高归彦带领侍卫的士兵去华林园,派京畿的军队入宫守住门阁,在华林园里杀了娥永乐。
高殷被迫下诏任命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相府僚属都晋升职位一等。高演进到晋阳,高殷下诏军队和国家大事都由他来决断。
皇建元年八月壬午日(560年9月8日9),太皇太后娄氏令废皇帝高殷为济南王,令食一郡,出居别宫。同日高演在晋阳宣德殿登基,大赦天下,改元皇建。下诏复尊太皇太后娄昭君为皇太后,皇太后李祖娥称文宣皇后,宫殿称为昭信宫。
高演继位后,文治武功兼盛,颇留心于政事,积极寻求及任用贤能为朝廷效力,政治清明。并亲征北讨库莫奚,出长城,虏亡遁,分兵致讨,大获牛马。事母至孝,友爱诸弟。
齐主高演,入嗣帝位,尚有意治安,惟对待南朝,未肯息怨罢兵,当遣降将王琳为扬州刺史,出军镇守寿阳,伺隙图南。陈主陈蒨颇思修和,因仇人在前,无从游说,不得已姑从缓议。
高演即位后,立即大刀阔斧,整顿政治秩序。他下了一系列诏令:官奴婢六十岁以上的一律豁免为自由人。廷尉、御史中丞等执法官必须以法量刑,徇私舞弊者处以死刑。
国子监可广招学生,讲习经典,设置官员,进行督课。
为了及时了解民情、反省自己,高演特意命令一些大臣如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劫等人,可以随时径直进入高演寝宫,讨论历代礼乐、职官、田市、征税和政治得失,逐一分析哪些不合于当代,至今还在沿袭的;哪些是自古以来就有利于天下,但如今已经消失了的;哪些政策得当,哪些不得当。这些大臣和高演商谈起来,总是天一亮就进宫,天黑才出来。
有一次,高演在朝廷里把一个犯人杀了,血溅廷柱。高演问王唏:“这人应不应该死?”
王唏说:“应该死,但可惜死的地方不对。我听说在刑场上杀人,死得其所。朝廷是议政的神圣地方,怎么能擅自在朝廷里杀人呢?”
北齐主高演听了,马上保证说:“从今以后,我要为大家做个榜样,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高演经常自我反省,并要求大臣们帮助他反省。他对人臣库狄显安说:“我执政不久,缺乏经验,请你们大胆说出我做得还不够的地方。”库狄显安说:“陛下有时胡说八道。”高演有些惊讶:“说下去!”库狄显安接着说:“过去陛下见到显祖皇帝殴打臣下,总是苦苦规劝,认为人主不该这样。现在您也常常殴打臣下,您以前说过的话不是等于胡说八道吗?”高演握着库狄显安的手,连声道谢。
北齐主高演最后听从高归彦之言,让他召济南王高殷进宫,把他害死,冤气盈廷,不免为厉,累得高演精神恍惚,说鬼连篇。
娄太后探病,再三询问高殷的所在,高演一连都没有回应,娄太后知道高殷已经被杀害,顿时发怒,道:“不用说了,济南王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他可是我孙儿呀。我也不用来这边看你身体有没有好转,你就这样死了算了。”说罢,娄太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没过几天,心情平静下来后,高演又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对不起兄长高洋。这种内疚的心情整日整夜折磨着他。不久,他神志开始有些错乱,皇后连忙叫人来“驱鬼”,将煮沸的油在宫殿内外扬洒,命令太监、仆役们个个手持火炬,整夜围着宫殿站立,防止“鬼魂”侵入宫殿。
十月,高演为了散心,便和几个随从一道去郊外打猎。突然有一只硕大的兔子从高演骑的马旁边跳了出来,高演的马受惊跳起,把他从马上重重摔下,折断了肋骨。
高演受伤以后,病情急剧变化。神志稍一清醒,他就想起自己一旦死后应该由谁来继承皇位的大事。本来已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储,但细细一想,又有些心惊肉跳了,心想:我欺负高殷年幼势单,杀君篡位。谁又能保证我死后,长广王高湛不会把我的儿子杀了,自己当皇帝呢?何况高湛并不是那种仁义之人。高演斟酌再三,他觉得万全之策是改立皇储,另立高湛为皇位继承人。
皇建二年十一月甲辰日(561年11月24日12),高演诏令长广王高湛继承皇位。又给高湛写了遗书一封,哀求高湛说:“我死之后,希望你好好对待我的妻子儿女,千万别学我啊。”处理完后事,高演溘然长逝,年仅二十七岁。
先是高湛守邺,奉高演密命,令派兵送济南王高殷来到晋阳。
高湛也不自安,向散骑高元海问计,高元海道:“愚见却有三策,一请殿下驰入晋阳,谒见太后主上,愿释兵权,不干朝政,自居闲散,安如泰山,是为上策。上策不行,或表称威权太盛,恐滋众谤,请徙为青、齐二州刺史,退居僻远,免招物议,尚为中策。”
说至此,偏将第三策咽住不谈。
高湛问道:“下策如何?”
高元海道:“发言即恐族诛,不如不言。”
高湛说道:“但说不妨,我为卿严守秘密,怕他甚么?”
高元海道:“济南世嫡,为主上所夺,众情未必悦服,今若召集文武,拥立济南,枭斩来使高归彦等,号令天下,以顺讨逆,这乃万世一时的机会;虽是下策,却比上策更佳。”
高湛不觉跃起,欣然说道:“上策,上策,诚如卿言!”高元海乃退。
高湛又召术士郑道谦等,卜定吉凶,道谦等占验封爻,劝高湛宜静不宜动,自得大庆,高湛于是令数百骑送入济南王。闻济南王高殷被害,益加感到危惧,哪知福为祸倚,祸为福伏,那晋阳竟传到遗诏,促令即刻就道,入承帝箓。
这是高湛梦想不到的喜事;他尚恐有诈,遣人探视,果然真系实情,乃立跨骏马,驰向晋阳。
高湛甫入城闉,已经由文武百官,伏道迎谒,欢呼万岁。
当下入临梓宫,高湛不过哭了两三声,便被服衮冕,升殿即位,循例大赦,即改皇建二年为大宁元年。
高湛登基,已在十一月中,两月光阴,竟不能待,便改元大宁,可见心目中早已无兄。进平秦王高归彦为太傅,赵郡王高浟为太保,平阳王高淹为太宰,彭城王高湝为太师,太尉尉粲为太保,尚书令段韶为大司马,丰州刺史娄叡为司空。冢弟任城王高叡,高欢第十子,为尚书左仆射,并州刺史斛律先,为尚书右仆射,其余内外百官,并皆晋级,不消细说。
既而追尊兄高演为孝昭皇帝,称元后为孝昭皇后,降封前太子高百年为乐陵王。
过了一月,令送孝昭皇帝高演的灵柩至邺都,葬于文静陵。
元皇后送葬至邺,高湛闻她带有奇药,使人索取,不得应命。
高湛竟然怒起,再令阉人就车叱辱,元皇后不便反唇顶论,只忍气含羞,包着两眶珠泪,待至文静陵旁,恸哭多时,方才入宫。
高湛尚余恨未消,令她在顺成宫内,孤身独处,寂寞无聊,此情此景,怎不伤心?惟自悲命薄罢了。比诸文宣皇后尚尚是稍微胜了一筹。
高湛继承帝位,是为武成帝。
陆令萱也跟随高湛一家入宫。
陆令萱早年是长广王世子高纬的奶妈,为人狡诈奸佞,擅长谄媚,深得高纬与长广王妃胡氏的喜爱。
但陆令萱奸佞狡诈,擅长谄媚高湛一家,所以陆令萱能在宫中作威作福,还被封为郡君,并认了和士开、高阿那肱为自己的义子。
越年正月,高湛自晋阳启行,到了邺都,南郊祭天,续享太庙,立妃胡氏为皇后。
皇后为安定人胡延之女,初生时有鸮鸟鸣产帐上,时人目为不祥,及笄后,选为长广王妃,姿貌不过中人,性情却极淫荡。
高湛本是个酒色中人,得此媚猪,当然是谑浪笑敖,倍极欢昵,所以祀天祭祖,大礼告成,即令胡氏正位中宫。
册后这一日,所有故主后妃,及内外命妇,俱来庆贺,珠围翠绕,乐叶音谐,不但胡氏非常欣慰,就是齐主高湛亦格外欢愉。
晚间在后宫庆宴,众皆列席,高湛方在外殿中,畅饮数十觥,已有七、八分酒意,便闯入后宫,自来劝酒,惊动了一班妇女,统避席迎谒。
高湛狞笑道:“此处合叙家人礼,尽可脱略形迹,休得迂拘。”众人听闻高湛之言,始称谢归座。
高湛展开一双醉眼,东张西望,蓦然看见上座有一位半老佳人,尚是风姿绰约,秀色可餐,不由的魄荡魂驰。仔细审视,却是一位皇嫂李皇后,恨不得上前亲近,但因大众在座,未便失体,只得权时忍耐。说了几句劝饮的套话,转身自去。
是夕酒阑席散,各皆归寝,高湛虽然怀念嫂氏,也只好与新皇后敷衍一宵。
到了次日的黄昏,齐主高湛竟不带左右,独自一人,步入昭信宫。
当有宫女报知李后,李后不禁心里起疑,没奈何起身相迎。
高湛入宫坐定,并无一言,但将双目注视娇颜。
李后且惊且羞,乃开口启问道:“陛下到此,有何见谕?”
高湛笑语道:“朕因夜间无事,特来陪伴皇嫂。”
李后道:“陛下新册正宫,并多嫔御,何不前去叙情,乃独顾及贱妾?”
高湛又道:“未及皇嫂娇姿,所以乘暇来此。”李后见高湛有意调戏,很是惊惶,便抽身欲退。
高湛即起座揽住后裾,李后大骇道:“陛下身为天子,难道好不顾名义么?”
说着,顺手一推,高湛不防此着,竟至倒退数步,方得站住。顿时恼羞成怒,藤目与语道:“若不从我,当杀汝儿!”
李后听了,急得玉容惨澹,粉面浸淫。宫女们见此情形,统已避了出去,那高湛见左右无人,竟仗着壮年膂力,把李氏轻轻举起,直入内寝,阖住双扉,好一歇不见动静。
宫女等至寝门外,侧耳细听,但只闻有窸窣声,颤动声,想已是阴阳会合,兴雨布云了。高洋盗嫂,报及己妻。
俗语说得好,寂寞更长,欢娱夜短,高湛把李氏淫烝一宵,转瞬间即已天明,不得不起床出宫,升殿视朝,嗣是常出入昭信宫,来续旧欢。
李氏已经失节,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也只好乐得随缘度日。
春风几度,暗结珠胎。独胡后不耐岑寂,每当高湛往昭信宫,却另寻一个主顾,入替高湛。
看官道是何人?乃是给事和士开。士开善握槊,工弹琵琶,面庞儿亦生得俊雅。当高湛为长广王时,已经入侍左右,辟为开府参军。及高湛即位,升任给事,胡后曾经与他相见,暗地生心。
此时乘高湛盗嫂,便贿通宫女,引入士开,赏给禁脔。
士开得此奇遇,哪有不极力奉承,多方欢狎,引得胡后心花怒放,竟然与他誓山盟海,愿做一对长久夫妻。这是高湛眼前孽报。
高湛毫无所闻,反恐胡后责他盗嫂,曲意弥缝。
胡后乘间,屡说和士开好处,高湛竟擢士开为黄门侍郎。
胡后生子名高纬,便立为皇太子。平秦王高归彦位兼将相,恃势骄盈。
侍中高元海,及中丞毕义云,黄门郎高乾和,曾经入白御前,谓高归彦专权骄恣,必生祸乱,于是朝廷出高归彦为冀州刺史。
高元海等并欲弹劾和士开。看官试想,这和士开外邀主宠,内结后援,官爵未尊,地位甚固,岂是高元海辈所得摇动么?果然元海等未上弹章,士开却先已下石,但言元海诸人,交结朋党,欲擅威福,轻轻的说了数语,已足挑动主心。
元海乾和,渐渐被疏;义云连忙纳赂,得为衮州刺史。
独高归彦心怀怨望,意欲俟高湛往晋阳,乘虚入邺,偏值娄太后逝世,宫中治丧,好几月不闻驾出,也只有蹉跎度日,暂作缓图。
娄太后自春间寝疾,衣忽自举,用巫媪言,改姓石氏,延至初夏,竟尔病终,年六十二岁。娄太后生六男二女,皆感梦孕,孕高澄之时,梦见断龙;孕高洋之时,梦见龙首;孕高演之时,梦见龙伏地上;孕高湛之时,梦见龙浴海中;孕二女俱梦月入怀,惟孕襄城王高清,博陵王高济,但梦鼠入下衣。
清早去世,济见下文,亦不得令终,惟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皆得称尊。一母生四帝,也是奇事。
娄太后未殁时,邺下有童谣云:“九龙母死不守孝。”至是高湛居母丧,竟不改服,仍着绯袍。没多久且登临三台,置酒作乐。宫人进白袍,由高湛怒掷台下,和士开在侧,请暂辍乐,亦为高湛所殴击。和士开也算错一着。高湛排行第九,适应童谣,不过追谥太后为武明皇后,合葬义平陵,总算依例办事罢了。
高归彦所谋未遂,屡使人探刺都中情事,偏被郎中令吕思礼告发,高湛乃令大司马段韶,与司空娄叡,发兵前往讨伐。
高归彦登城拒守,及兵逼城下,便大呼道:“孝昭皇帝初崩,六军百万,悉归臣手,臣至邺迎立陛下。当时不及,今日岂尚有异图?但恨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三人,诳惑主上,嫉忌忠良,如得杀此三人,臣愿临城自刭,死也甘心!”
段韶等当然不睬,惟督令兵众攻城。内长史宇文仲鸾,司马李祖挹,别驾陈季琚等,与高归彦不协,俱为所杀。
兵民因此不服,各有贰心。高归彦见不可守,于是弃城北走,到了交津,只剩得一人一骑,那段韶遣将追来,立刻擒住高归彦,械送邺都。当下议定死罪,命都督刘桃枝牵入市曹,击鼓徇众,然后行刑。归彦子孙十五人,一并诛死。
高湛既诛归彦,益加淫暴。所烝皇嫂李氏,怀孕将产,适太原王高绍德入见,为李氏所拒。高绍德系高洋之次子,生母就是李氏,闻李氏匿不见面,顿时懊闷道:“儿也晓得了姊姊腹大,故不见儿。”家丑且不宜外扬,奈何取笑生母?原来齐俗呼母为姑姑,亦称姊姊。
这李氏听得此语,禁不住惭愤交并,过了数日,生下一女,竟令抛弃。
高湛闻产女不举,怒不可遏,手持佩刀,驰入昭信宫。怒叱李氏道:“尔敢杀我女么?我便当杀尔儿!”
说着,即麾左右往召高绍德,高绍德不得已应召,高湛俟得绍德至前,便用刀环击去。高绍德忍不住痛,只好长跪乞哀。高湛大怒道:“尔父打我时,尔何不出言相救,今日乃想求活么?”
语未说完,再用力猛击数下,打得高绍德血流满面,晕倒地上,须臾气尽。
李氏见此惨状,未免有情,便极口哀号。
高湛越加咆哮,迫令宫女褫去李氏上衣,使她袒胸露背,然后取鞭自挞,大约有数十下,雪肤上面,都变红云,李氏号天不止。与其受辱至此,何若从前死节?
高湛亦觉自己手力有些酸麻,再命将李氏盛入绢囊,投诸宫沟,好多时才令捞起,启囊出视,但见流血淋漓,狼藉得不成样子。
高湛怒意已经稍微有些平定了下来,于是呼宫女说道:“她若已死,不必说了;如若不死,可撵她往妙胜寺中做尼姑去。”言毕自行。
宫女并皆不忍,侍湛已去远,便即施救。
李氏偃卧地上,气息奄奄,只有胸前尚热,经宫女各用手术,并灌姜汤,方得起死回生,眉目渐动。宫女将她舁上床榻,小心侍奉,挨过了两昼夜,才能起立,乃用牛车载送入妙胜寺,削发修行去了。
一年假夫妻,至此结局,岂不可叹!
是年由青州上表,报称河、济俱清。明是贡谀。
高湛改大宁二年为河清元年。齐扬州刺史王琳,屡请出师南侵,高湛欲允议发兵,独尚书卢潜,一再谏阻,且得陈主贻书,请罢兵息民。高湛乃请散骑常侍崔赡,通好南朝,陈主霸县亦遣使报聘。
独王琳尚有违言,高湛调王琳回邺都,即用卢潜,为扬州刺史,领行台尚书,自是玉帛修仪,岁使不绝,江南江北,总算平静了七八年。
陈主陈蒨因周齐连和,北顾无虞,于是遣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出略西南。从前东阳太守留异,蟠踞一隅,屡怀反侧,陈武帝特将蒨女丰安公主,下嫁异子贞臣为妻,且征异为南徐州刺史,异迁延不就,及陈蒨既嗣位,复命异为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异仍阴怀两端,并严戍边境。
陈廷容忍数年,乃乘暇出讨;一面召江州刺史周迪,豫章太守周敷,闽州刺史陈宝应,一同入朝。周敷奉命先至,得加封为安西将军,赐给女妓金帛,遣还豫章。
周迪不肯受诏,密与留异相结,且发兵袭敷,为周敷所察觉,吃了一个败仗,狼狈奔还。
陈宝应为留异之女婿,虽然陈主陈霸先格外羁縻,许入宗籍,究竟翁婿情深,君臣谊浅,所以始终联异,也未肯入朝。
陈中庶子虞荔之弟陈寄,流寓闽中,虞荔请诸陈主,召弟入都。
陈宝应颇爱寄才,留住不遣。寄屡谏陈宝应,陈宝应不听,于是避居东山寺中,佯称足疾,杜门谢客。
这个时候,留异为侯安都所击破,妻孥大多被掳去了,仅与子贞臣逃走依投陈宝应。
周迪在临川,亦被陈朝的安右将军吴明彻,高州刺史黄法樱豫章太守周敷等,夹攻致败,溃奔闽州。
陈宝应已失两援,尚自恃险僻,与陈朝抗衡。虞寄复上书极谏,条陈十事,略云:
东山虞寄,致书于陈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世故,漂寓贵乡,将军待以上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沉痼弥留,愒阴将尽,常恐猝填沟壑,涓尘莫报,是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款,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察之,则瞑目之日,所怀毕矣。自天厌梁德,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胜纪,人人自以为得之,然夷凶剪乱,四海乐推,揖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
岂非历数有在,唯天所授乎?一也。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倔强江外,雄长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则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廷,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重,东南之众,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国恩所眷,不宜辜负,三也。圣朝弃瑕。
忘过,宽厚得人,如余孝顷、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无纤介,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
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伊朝夕,非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纵之势,何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隅,亟经摧衂,声实亏丧,胆气衰沮,其将帅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孰能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六也。
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军之众,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以后,民皆厌乱,其孰肯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七也。
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八也。
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留将军自縻国爵,子尚王姬,犹弃天属而不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九也。
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众寡不敌,将帅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十也。
为将军计,莫如绝亲留氏,遣子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方今藩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支,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藩服,北面称臣,岂不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同寿乎?感恩怀德,不觉狂言,斧钺之诛,甘之如荠,伏维将军鉴之!
陈宝应览此书表,不禁勃然大怒,幸左右进语陈宝应,谓虞公病势渐笃,词多错谬,请勿介意。
陈宝应意乃少释,且因寄为民望,权示优容,惟分兵接济周迪。
周迪复越东兴岭为寇,陈朝廷令护军章昭达出兵讨伐,大破周迪。
周迪窜匿山谷,无从搜捕,章昭达遂入闽地。
周迪招集余众,再出东兴,东兴守吏钱肃举城降迪,周迪众士兵复振回军心,豫章太守周敷已升任南豫州刺史,出屯定州,与周迪对垒。
周迪作书绐周敷道:“我昔与弟戮力同心,岂期相害?今愿伏罪还朝,乞弟披露肺腑,挺身同盟。”
周敷信为真言,只率从骑数人,出与周迪盟,甫经登坛,被周迪麾动部众,将周敷杀死。
陈朝廷有诏赙恤,另遣都督程灵洗讨伐周迪,并催促章昭达速攻闽州。
陈宝应令水陆设栅,严御昭达,章昭达与战不利,顿兵上流,但令军士伐木为筏,待雨出发。
这个时候,正值大雨江涨,亟放筏进攻,连拔陈宝应水栅,凑巧陈将余孝顷,也奉陈主陈霸先之调遣,由海道驰至,两军会合,并力攻击,陈宝应连战连败,逃遁前往到莆田。顾语子弟等道:“我悔不从虞公言,致有今日!”迟了!迟了!
有诗叹道:
如何螳斧想当车?
一失 毫厘千里差。
祸已临头才自悔,忠言不用亦徒嗟!
陈军追捕陈宝应,未知陈宝应再得脱走否?容至下回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