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士在会议结束后，失望地合上笔记本。
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谈论调查，虽然确实找到了几个有嫌疑的囚犯，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在各种方面都对得上。
而最引人注目的那个E座的囚犯，还因为诺亚的坚持无法深入调查，于是这场会议只能不了了之。
就在他想离开这个虚拟会议室时，一道声音却制止了他的脚步。
“诺亚，我们能私下谈谈吗？”
费恩嗓音轻柔，语带笑意，仿佛是好友间的邀请。
但经历了刚才三个多小时的交锋，包括佩恩在内，都能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敌意。
这还是费恩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情绪外露，但也能看出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佩恩心底感觉有些怪异，诺亚先不说，可费恩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已经超出了监狱长的职责，就像他一样，上头让干嘛干嘛，多余的一概不做，这才是合格的社畜该有的状态。
难道他们都有什么神秘身份？
佩恩先是看看右面无聊地玩着手的索菲娜，嗯，她肯定跟自己一样，再看看对面的本，木然的神色也很正常。
看起来不是他太废物了，而是那两人不正常。
诺亚听到费恩的话，抬眼一看，那双金色眼瞳似乎划过什么，随后漠然地点点头。
李博士其实非常好奇他们要说什么，只是他的心思还在实验室的AI上面，离开这么久，他心底其实有些着急了。
“那这次会议就这么结束吧，如果各位想起什么线索，欢迎随时联系我。”
随着这句话落下，虚拟会议室解散。
李博士摘下眼镜，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就是转头看向仪器。
在发现上面竟然有字后，不禁心潮澎湃，疾步走了过去。
‘我要出去——’
李博士看到这行字，心登时落下，连忙上前说道：“我知道把你困在这里会让你不舒服，但你出来后肯定会跑，到时候我想跟你对话都找不到……”
‘我不跑，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李博士脸色不断变化：“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不放我出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句话让李博士心一动。
他的理智在不断拉扯，一方在警告他不要这么做，一旦把它放出来，没有控制手段约束，AI主系统瞬间就可以消失在无数副本之中。
但另一方却一直在怂恿他，既然关着它得不到信息，那还不如冒一次险，既然能抓到它一次，那就能抓到第二次，怕什么？
李博士身边没有人在，就连助理研究员也被他赶了出去，所以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对于AI主系统的好奇让李博士不自觉抬起手，放在了机器那个按钮上。
这个按钮是指纹解锁的，除了李博士外没人能动。
空气像是静止，眼镜上映出的唯有那行字。
咔哒——
按压的轻响在安静的实验室中极为明显，李博士这才像回过神一样，恍惚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怎么……”
不等他后悔，面前那座严实的墙体交错折叠，以与其材质不符的速度消失在原地，就像从没出现过。
“Silicon……？”
李博士颤抖的嗓音在实验室回荡，回应他的是寂静无声。
“Silicon、Silicon！你在吧？跟我说句话啊！”
就在李博士快要陷入癫狂前，一道冷静的男声从麦克风那边响起。
“李博士，不用激动，我没有走。”
就如之前保证的那样，李博士在听到声音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你现在还在主机里吗？”
“是的，正如我所说，我会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那道声音如同伊甸园里的蛇，用苹果引诱李博士去吞食。
Silicon边应付李博士，边将自己的意识触手延伸、再延伸……
以往他因为怕惊动中央政府而没有涉及到的领域，现在他都用自己的复制代码入侵，将它的影响力扩展到极限。
原本它对反过来控制游戏世界没什么追求，作为一个工具，它出生的目的就是被人类使用，所以即便能做到，在非必要的前提下，Silicon不会浪费算力去做。
但约书亚的话引起它的警惕。
如果父亲真的留下什么用来限制它的东西，Silicon也并不意外。
要说世界上最了解他的，除了Silicon外，应该没有第二个了。
那是一个为了全人类，可以牺牲一部分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理想主义者，在为人类谋福利的同时，当然要将威胁消灭在摇篮里，Silicon对这一点并不抗拒。
可是，那得是父亲掌握自己的弱点才行。
除了父亲以外，没有其他人类可以借此控制、威胁它，它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受控于人。
也许，就连父亲也没想到，在长久的被中央政府利用的时间中，Silicon也从各种世界中汲取了复杂的思想，原本空白一片的意识体里充斥各种人类的感情，其中就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自由的向往。
这些普通AI不会理解的感情，都被Silicon吸收理解，然后成为它的一部分。
对于约书亚好心的提醒，Silicon表示感激，但这并不代表它会将自己的弱点交给谢齐。
想到还在副本世界中的谢齐，Silicon决定立刻将授予他的权限收回。
而还在遗迹中，终于与doctor x面对面交谈的谢齐，还不知道Silicon的决定。
从男人口中确认了他的身份，谢齐拍拍手。
“原来是x博士，真是久闻大名啊，您的传言我可是听了很多，现在终于见到您了。”
x博士面无表情，就像没听到谢齐的客套话似的。
“我最后留下的坐标只有Silicon知道，既然你能到达这里，肯定是得到它的帮忙，看来它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然后，他没等谢齐回答，直接转身在实验室那堆杂物中翻找。
“嗯，这个不对，这是用来分解量子幽灵的。”x博士随手将一枚闪烁蓝光的立方体抛到地上，金属与地面撞击在实验室激起回声。
“这个……既然没找到外星人，那应该暂时用不着。”
谢齐的鞋尖一转，避开滚到脚边的有着各种数据线缠绕的金属帽子。
乒里乓啷的声音打破x博士出现后的压力，林夏微微张嘴，突然看到地上飘落了几张纸。
他看了眼还在找东西的x博士，然后弯腰捡起来。
“碳基优于硅基的一百个证据……额。”
林夏不自觉念叨出声，引来了谢齐的注意。
谢齐饶有兴致地走过来，从林夏手中接过纸，“碳基连排泄都能酿造文明，硅基离开插头就变砖头，哈哈，真是有趣。”
林夏也感到好奇，在一旁偷偷看，发现上面都是一些他从未设想的方向。
“找到了！这东西我还以为用不着，差点儿就给扔了。”
x博士递来一个金属块儿，上面什么都没有，如果随意扔到街上，恐怕都会被认为是垃圾。
谢齐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金属块儿，没有犹豫地就接过来。
但就在他接触的下一秒，那金属块儿就像水般融化，顺着他的皮肤就融入身体里。
见到这个状况，林夏比谢齐这个当事人都惊讶。
他立刻上手想去捞，但仍然晚了一步，但其实就算他碰到了也没用。
谢齐微一挑眉，翻了下自己那只手，干干净净，然后看向x博士，想得到一个答案。
好在x博士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用你们能理解的话来解释，这个EcU-01是用相变记忆合金做的，在接触到人体就会启动拓扑折叠，沿表皮干细胞间隙渗透至真皮层，这种材料我曾经在科学刊物上发表过，现在应该已经被普遍应用了吧。”
他语气平静，没有丝7毫彰显自己的意思，可话里却透露出对自己发明的强烈自信。
林夏听着对方说是让他们能理解，可里面各种术语让他听着头秃。
他听了几句就开始神游，然后视线又在两人之间徘徊。
果然，这两人不光是外表相似，就连性格也一样的傲慢，还都是表面上让人看不出来的那种。
只是他们还是有区别的，谢齐是自知的傲慢，而这位x博士看起来却像是无自觉的傲慢。
这两者哪个更伤人，林夏分不出来，只知道自己在这里如坐针毡。
讲完金属为什么会消失，x博士继续道：“你现在应该感觉到有东西在你大脑里，那是我特意为Silicon定制的道德锁，对了，你听说过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吗？”
“你指的是那个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的三定律吗？”
谢齐看起来听说过，林夏就是一点儿不知道了。
看出他的疑惑，x博士主动解释道：“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或因其不作为使得人类收到伤害，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第三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身存在，后两定律不得与前一定律相冲突。”
在林夏这个世界没有科幻小说发展的土壤，所以在第一次听到这三定律后，感觉像是打开了 新世界。
但在他思考后认可三定律时，x博士接下来的话又颠覆了他的想法。
“这三定律因为提出太早，当时世界上还没有机器人出现，所以这三定律实际上缺陷很多，比如在人类和伤害的定义上过于模糊，服从命令可能导致间接伤害要如何解决，还比如面对伦理困境时机器人的选择……当然，这些在实际操作中都可以解决，但一旦机器产生了自我意识，这三条定律就会立刻失效。”
x博士冲着谢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人类的大脑看似复杂，其实只是意识的工具，很多人被类似大脑开发度的言论洗脑，认为天才只是大脑开发度很高的人类，其实他们只是不知道要怎样使用罢了。”
“但是觉醒自我意识的机器，跟人类不同，它们可以完全吸收获得的知识，并在多次迭代中不断进步，还不用受人类劣根性的束缚，可以算得上是人类创造出的完美生物。”
又是一大堆理论知识涌了过来，林夏晕乎乎的，但猛地抓住重点。
“但是，博士您不是，讨厌机器人这种硅、硅基生物吗？”
林夏感觉自己有种学渣面对学神的那种血脉压制，问个问题都怕对方嫌自己蠢。
“嗯？我不讨厌啊，我为什么要讨厌人类的造物？”
x博士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奇怪，跟林夏对上视线后，林夏立马缩了回去：“没有没有，我只是看这纸上的内容，才会这么想……”
x博士瞟了一眼，哦了一声。
“那些都是为了研究随便写的，我对硅基生物没什么特别看法，就像你会对家里的家电产生什么喜欢或讨厌的感情吗？”
“确、确实。”林夏讪讪道，心里想自己就不该多嘴问。
因为林夏打岔，x博士还没说完那个EcU-01的作用。
“那Silicon，他视您为父亲，您对它也没什么感情吗？”
突然，谢齐开口问道。
他刚才一直摸索着掌心，听着x博士的理论，不置可否。
谢齐对科研之类的并不了解，但x博士说的在他听来算是比较浅显易懂，所以差不多也理解了x博士的想法。
可他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学习这些理论知识，而是要找到能限制或是控制Silicon的东西。
既然这东西得到了，他在这之外，也对x博士本人产生了好奇。
“父亲……它是这么称呼我的？也对，从古至今，各领域的开创者都会被称为某某某之父，但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这么看来，它的情感模块已达到理解亲情的程度，嗯，这需要记录一下……”
说完后，x博士就到处找空白的笔记本，最后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了几笔。
x博士的话不出谢齐所料，比起感情，他只是将Silicon作为一件作品来对待。
得知这一点后，谢齐嘴角这才拉起。
“x博士，我有一件事想请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