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墙
“放近了再射!”
“沉住气,看准了!”
“再搬点石头上来~~~”
换上了两个寨子的垌丁,寨墙上的气氛明显好了很多。没有了之前妇人惊慌失措的尖叫,更没有毫无准头的箭矢乱飞。
毕竟是平日里经过训练的垌丁,毕竟都是天生好勇斗狠的青壮,此刻的他们,没有害怕,紧张的气氛,反倒把他们骨子里嗜血的天性激发了出来。
在“花指头”、“小峰”两位寨主以及垌丁统领刀九的命令之下,整个寨墙上的所有人,已然做好了准备,屏住呼吸,等待着山脚下那蜂拥而至的敌人。
与寨墙上紧张的气氛相比,此时,本该一片安宁的吊脚楼前却满地狼藉。
之前楼前的空地上的那些伤员,昨日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师公那个大草棚中(类似于祠堂)。
可是,眼下,本该空空如也的楼前,却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尸体。吊脚楼两侧的楼梯上也倒着几个还没死透的人。
从这一地的尸首和随处可见的血渍,明眼人一看便可猜出,吊脚楼前,刚刚发生过十分激烈的打斗。
许久,韦阿清的身影在阿狸崽等人的陪伴下,出现在二楼的围栏处。
一阵喧闹从寨子深处传来,不一会儿,只见侍卫以及垌丁,押着一群男女老幼,来到了吊脚楼前。
待那群男女老幼面朝吊脚楼跪好,一个侍卫匆匆的跑上楼梯,低声对韦阿清说了些什么。
只见韦阿清眉毛上挑,轻蔑的笑了笑,缓步走近围栏,看着楼下空地上跪着的那些人,忽然大喝一声:“统统砍了!”
说完,转身,一摇三晃的进了堂屋。仿佛,楼下的惊呼和哀嚎与他毫无瓜葛。
原来,就在两刻钟之前,从寨子各处,突然窜出二十多个蒙面人。这些蒙面人,手持各式兵刃,一声不吭的闷头朝吊脚楼飞奔而来。
所幸,由于百溪垌的人连日围攻,此时的寨子里,人人都绷紧了神经,这群蒙面人的出现,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守在吊脚楼下的侍卫赶忙上前,拦住了蒙面人,谁知,还未等侍卫出声询问,蒙面人直接动起了手。
无心之下,纵使侍卫武艺过人,但也被蒙面人逼得节节后退,一度被逼上了楼梯。
这种情形之下,即便是再不明情况,寨子里的人也反应过来,蒙面人是敌非友。
于是乎,在声声大喝下,二十多个蒙面人,即刻陷入了整个寨子的围攻之中。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除了两个受伤倒在楼梯口的蒙面人,被侍卫拖上了堂屋,其余的蒙面人无一例外,统统倒在血泊之中。
侍卫把两个受伤的蒙面人拖进堂屋,本就是为了留活口,可是,当蒙面人脸上的破布被取下时,堂屋中的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再讯问的必要,因为,这两人中,其中一个正是老垌主原配的弟弟、韦阿良的亲舅舅。
所以,此次刺杀韦阿清的目的以及主使,已毫无悬念。
老垌主原配的娘家人,借着各寨驰援主寨时,趁乱混了进来,打算借机复仇。
至于,方才被押来的那群男女老幼,则是散落在寨中,所有与老垌主原配有血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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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波敌人来袭!
这已经是主寨被围的第七日,即便是距离韦阿清之前要求的“死守三日”也超过了两天。
“顶住!顶住!”
“把他们的梯子推开!”
“石头!石头!把石头运上来!”
随着敌人冒死抵近,此时的寨墙上,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呐喊声、惨叫声、以及不断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即便寨墙上的垌丁已经无数次推开靠上来的木梯,但是,架不住寨墙下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以及被推开又不断靠上寨墙的各式木梯。
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百溪垌的人,终于把四架木梯成功的靠上了寨墙。
此刻,寨墙上的所有人都明白,最危急的时刻已经到来,因为,只要被敌人登上了寨墙,那么,想要把他们赶下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无需指挥,无需喊叫,寨墙上的垌丁,每一个都红了眼,他们用手中各种各样的武器,不停地向沿着木梯爬上来的敌人招呼。
他们不再畏手畏脚,不再顾及寨墙下密密麻麻射来的箭矢,即便是有同伴倒下,后面立刻便有人补上空缺,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决不能让敌人登上寨墙!
寨墙后,望着一个又一个受伤的垌丁或被人搀扶,或被人抬下来,韦阿勇终于忍不住的说道:“阿清,我带人上去吧?”
听着寨墙上不绝于耳兵器相交的声音,震天的呐喊,以及空中时不时掉落的箭矢,再回头看看挤在寨墙后的两百多垌丁,他们是韦阿清手中最后的底牌,一旦这些人拼光,便是主寨的陷落之时,韦阿清犹豫了!
“再等等!再等等!”几息过后,韦阿清终于摇了摇头。
“真要顶不住,刀九会喊的!再等等!”既像是告诉韦阿勇,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韦阿清轻轻的说道。
由于战况紧急,韦阿清昨日已经派了两个寨主带人顶上寨墙,可是,韦阿洪“留下五百能战之人”的命令,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虽说,韦阿清并不清楚韦阿洪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依旧相信韦阿洪,他依旧相信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为别的,只因,歼灭那晚“瓢子”一战,让他对韦阿洪有了深深的信任。
身后的人群中,阿狸崽用力的扒开挡在身前的人,奋力的往前挤,他头上那根标志性的锦鸡翎也歪过了一边。
好不容易挤到韦阿清身边,阿狸崽踮起脚附在他耳后,悄悄的说了几句。
只见韦阿清脸上的神情,几息间变换了好几次。先是惊讶,然后是皱眉,再之后是恍然大悟,最终定格在欣喜,可,细看之下,他眼中透出的凶狠,令人不寒而栗。
转身,伸手分开挡在前面的众人,韦阿清正想说话,突然,寨墙上传来阵阵呼喊:“敌人登上了来!”
不一会儿,刀九那乱蓬蓬的脑袋从寨墙探了出来,只听他大喊:“来人!!来人!!”
终于,百溪垌的人,强行登上了寨墙!
“阿勇!你们带人上!”不等其他说话,韦阿清恶狠狠的说道。
此刻的他,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因为,刚才阿狸崽带来了韦阿洪派人传的口信。
百溪垌的末日到了!
“儿郎们!拿好你们的刀枪,整好你们的藤盾,一会儿听我的号令!跟我冲出去,杀光外面那帮猪狗!”眼见韦阿勇等几个寨主,纷纷带着自己的人,冲上了寨墙,韦阿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垌主带了援军,马上就要从百溪垌那帮猪狗的后面干他们了!”韦阿清举起一只手,在面前的虚空中,狠狠的劈了一下。
直到这时,韦阿清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韦阿洪要他“留下五百能战之人”的原因。
同样的,寨子里的许多人也很纳闷,久不露面的韦阿洪,不是带人去“过亲”了吗?此时,为何又能带着援军回来?他的援军又从何而来?
事情还得从老垌主下葬后的那天夜里,弟兄俩的一番彻夜长谈。那一夜,不但韦阿清说服了韦阿洪坐上垌主之位,俩人还商量了如何面对百溪垌即将来犯的危机。
由于韦阿良以及垌主原配联手谋害老垌主,即便韦阿清凭借一己之力,逆风翻盘,可是,一番内斗下来,整个垌子人心不稳,下面十多个寨子,有多少会死心塌地的听从弟兄俩的号令,谁都不敢保证。
并且,自打伏击了“瓢子”之后,韦阿洪性格中果决、狠辣的天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既然百溪垌如此不依不饶,那么韦阿洪打算背水一战,干脆两个垌来一场彻底的对决,如果赢了,算作是自己的立威之战,同样,也能给垌子带来一段平稳的时光,休养生息。
如果输了,无非就像之前打算的那样,带着族人迁往远方,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所以说,如果不是因为百溪垌,韦阿洪绝不可能在峒中人心不稳,内部隐患尚未消除之际,不坐镇峒中,反而带人离开。
事实上,韦阿良的娘舅等人,也用一次糟糕的刺杀,证明了,此时的垌主已然处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境地。
不过,韦阿洪此番离开,也确实是去“过亲”,但是,“过亲”只不过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首先,双方长辈定下的婚约,由于自己的缘故,已经拖了一段时间,韦阿洪有必要亲自前去,以示诚意。
其次,老垌主离世,自己接任垌主之位,身为晚辈,韦阿洪更有必要亲自前往报丧。
第三,也是他此行最无法确定,可又必须成功的事,那就是争取未来岳父的支持,从而借助外援,彻底打垮百溪垌。
弟兄俩商定之后,韦阿洪第二天便匆匆带人,以“过亲”的名义离开了寨子,至于他真正的目的,也只有韦阿清清楚。
实话实说,弟兄俩的一番打算,不可谓不好,同样的,他们的心思漫说远超同龄人,即便是许多成年人,在面对同样境况之下,也不见得能如此胆大。
可是,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千算万算,却漏算了百溪垌垌主之心,更低估了他的贪婪。
眼见数十载难遇的好机会,百溪垌垌主岂能放过?在得知老对手离世,百溪垌垌主已极其迅速的动作,开始集结力量,联络盟友。动作之快,效率之高,完全打破了,韦阿洪、韦阿清之前的预料。
这就是为什么,韦阿洪原本想借助援军,与百溪垌摆开阵势,硬碰硬的打上一场。结果却变成了,百溪垌提前动手,围攻了主寨好几天,韦阿洪才带着援军姗姗来迟的原因。
不过,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主寨没有被攻破,那么,韦阿洪、韦阿清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