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甫死了。
死在女儿成婚后的第二个月。
谢婉虽然有官衔在身,但她并没有职务,只是潇湘书馆的教谕。
即便如此,重孝在身,依旧需要避讳。
她已经十八,离京办过差,在书馆也教了两年书,略有跳脱的性子一点一点沉淀下来,很能扛事,早不是那个几年前,一场落水就慌了手脚的姑娘。
父亲病逝,母亲大受打击的情况下,作为他们唯一的嫡长女,她和夫君两人一手操办了丧仪。
王少甫病故的消息,传进皇宫。
姜翎月怔了很久,有些失神。
真的死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病入膏肓。
但事情真的发生,依旧很难让人不震动。
那样温煦又狠戾,手段强势的男人,死的这么干净利落。
作为一个旁观两人纠葛的第三者,她尚且生出几分怅然。
可以料见,她的谢姨这会儿,得有多难受。
这一世,王少甫依旧入了谢家祖坟。
远在梁州的王老夫人,得到长子身死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这个在夫君死后,强撑着一口气,维持王家最后体面的妇人当场晕厥过去。
实在悔不当初。
这两年,她恨过许多人。
她恨长子,恨他为了个女人罔顾父母亲族的生养之恩,生生将亲父逼死,让家族败落。
恨死去的夫君,丢下这么个烂摊子,让她独自支撑。
恨其余子嗣,无一个能站出来,挑门立户。
最恨最恨的还是谢安宁,恨她这个刁妇离间他们父子、母子之间的感情,恨她勾得自己长子迷了心窍。
可现在,长子身亡。
她那口全凭恨意支撑的心脉,也跟着断了。
那是她头一个孩子,也是家族最优秀的孩子。
他,是她这个母亲生生逼死的。
当日,王家大厅,长子诘声质问声声在耳,他口中喷血,泪湿长襟。
才过而立,本该是精力最为充沛的年纪,自此伤了元气。
若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她为什么就不能容下谢氏!
不过一个谢氏!
儿子喜欢。
他喜欢的,他们为什么就容不下。
初夏。
谢家收到一封来自梁州的书信。
王老夫人病重,请谢婉这个嫡孙女,前去见最后一面。
谢婉入的是谢家族谱,按规矩,已经不是王家人。
但血脉上,的的确确还需要唤王老夫人一声祖母。
而今,老人家病重,千里迢迢派人送信,要见最后一面,于情于理来说,都说得过去。
得了书信的谢婉,到了母亲面前,询问意见。
出生没多久,就跟着父母外放,回京不到一年,又跟着母亲离开了王家。
祖孙拢共都没说上几句话,要说有什么感情,那是无稽之谈。
这封书信,唯一的用意,大概就是想借一借谢家的势了。
王少甫一死,梁州王家失了庇护。
以谢家如今的地位,只要谢婉亲自去梁州,就足够震慑当地家族,不敢轻易落井下石。
她成了王家的救命稻草。
谢安宁看着女儿,笑了笑,“想去就去,你得了你爹所有的人脉助力,替他护一护王家,不算什么事。”
王少甫并非心狠手辣的人,他品行上佳,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王家屡屡对她这个前儿媳动手,逼长子二选一的情况下,他不会对王家痛下狠手。
那是教养他的家族。
仇恨尽了,还有恩在。
王老爷子的死,对王少甫的打击之大,生生加快了他的死期。
释怀不了的。
那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