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恩情,你能有今日,是因为你自己努力勤勉,我只是顺手帮了你一把而已!”纳兰性德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台下的朝鲜人:“你们也是一样,只要你们愿意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命运,我纳兰性德,也会帮你们一把!”
校场之上,上万人的呼吸仿佛都凝滞了,只有风声猎猎,卷动着尘土,纳兰性德目光扫过台下那些依旧被粗糙麻绳串连在一起的、眼神空洞麻木的朝鲜奴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
一队早已准备好的清军士兵,两人一组,抬着数个沉重的木箱,步履沉稳地走到了校场前方,正对着那些被绳索束缚的奴隶队伍,木箱被放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打开箱盖,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的、闪烁着寒光的腰刀和短斧。
这一举动,让原本就有些不安的人群,尤其是那些奴隶,产生了一阵本能的骚动和恐惧。他们世世代代为奴,早已习惯了刀剑意味着惩罚和死亡,看到这些利器被抬到面前,许多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直视,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屠刀加身,就连金成柱这些“中人”,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这位纳兰将军意欲何为。
“你们身上的绳索,是朝鲜朝廷和官府给你们绑上的,从朝鲜一路而来,直到这黑龙江城下,也没有人为了你们解开…….”纳兰性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用那生涩却坚定的朝鲜语,穿透了不安的空气:“我也不会为你们解开,这些把你们当牲口一样绑着的绳子,只能你们自己去砍断!”
纳兰性德伸手指向那些木箱:“我要你们亲手砍断束缚你们的绳索,走上前来!拿起这些刀斧!砍断你们身上,还有你们家人、乡亲身上的绳子!”
命令清晰无比,却让台下的奴隶们更加茫然和恐惧。砍断绳索?这是他们这些奴隶的“新主人”的命令?可绳索是束缚,也是他们熟悉的秩序的一部分,不是他们这些低贱的奴隶能够动的,砍断了,然后呢?会不会遭到更大的惩罚?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的恐惧,奴隶队伍前排的一些人,在清兵严厉的目光示意和低声催促下,终于开始挪动脚步,他们的动作迟缓、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走到木箱前,他们犹豫着,不敢伸手。
“纳兰将军的命令,拿起来,砍断绳子!”一名清军皱了皱眉,他也是朝鲜人,便用朝鲜话喝令着,一个年纪稍长、脸上布满风霜沟壑的奴隶,像是认命般,第一个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一柄短斧的木柄,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拿起斧头,感觉沉重无比,他转过身,看向身后串连着妻子和一双儿女的麻绳,那绳子已经深深勒进了他们破旧的衣衫里。
他举起斧头,动作笨拙而迟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挥!只听得一声并不响亮的断裂声,那根浸透了汗水和污垢、象征着奴役与苦难的麻绳,应声而断!断开的绳头无力地垂落下来。
老奴隶睁开眼睛,看着断开的绳索,又看了看依旧茫然的妻儿,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解脱后的虚脱,对他来说,他不过是又完成了一个主人的命令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激动和喜悦的地方,心中忧虑的情绪反倒更重,担心这些“新主人”会趁势拿他立威,“教育”其他的奴隶不要有非分之想。
但没有人上前来苛责他,其他的奴隶也被引导着,依次上前拿起刀斧,砍断自己或亲人身上的绳索,整个过程异常沉闷,没有呐喊,没有哭泣,只有刀斧砍在麻绳上发出的“嚓嚓”声,以及绳索落地时轻微的“噗噗”声。
这些奴隶们,眼神大多依旧麻木,动作机械,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与往日不同的、略微奇怪的劳役,世世代代的奴役,早已磨灭了他们大部分的情感棱角和反抗意识,温顺与麻木,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金成柱站在人群中,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那些砍断绳索、解下绑缚的奴隶,在完成“任务”后,大多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或者下意识地靠近自己的家人,依旧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仿佛无形的绳索依旧捆绑着他们,身体的束缚容易解除,但心灵的枷锁绝非一刀一斧能够斩断。
这让他有些不寒而栗,自己在朝鲜那般窘迫,说不准哪天一个动荡就沦为这样的奴隶,入了奴籍便再也不可能挣脱出来,世世代代都是奴隶,自己的后人,恐怕也会变得和这些奴隶一样的麻木而卑微。
很快,所有的奴隶都被解开了绳索。断裂的麻绳散落一地,如同死去的蛇虫,清兵们开始上前,将这些废弃的麻绳收集起来,拖拽到校场中央的空地上,堆叠在一起,绳索越堆越高,最终形成了一座颇为可观的小山。
几个清兵给那些绳索泼上火油,纳兰性德的目光扫过那些终于“自由”却依旧茫然的奴隶面孔,最终落在了那座浸满火油的麻绳堆上,几名士兵将点燃的火把递到了前排几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喝令他们上前去焚烧那些绳索,那几名奴隶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顺从地、踉跄地走上前去。他们仿佛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几乎是闭着眼睛,将手中的火把猛地伸向了那泼满火油的麻绳堆!
烈焰猛地蹿起!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火龙,瞬间吞噬了整座麻绳堆!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灼人的热浪向四周扩散开来,迫使靠近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熊熊的火光,将整个校场映照得一片通明,也将纳兰性德挺拔的身影投射得无比高大,他的声音更加的雄壮而清晰:“从今日起!黑龙江将军府,没有奴隶!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无论你过去是谁,从此刻起,都是自由之身!你们不再是任何人的财产!你们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堂堂正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