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劈开天幕,剑光去势极快,眨眼过后,落入白玉京上。
南华城天阙,高大道人站在年轻道士身旁,瞥了眼自己这个师弟,满脸不悦。
余斗皱眉道:“既然没有破境,又为何出关?”
陆沉抬起一手,扶正头顶那盏象征三掌教的莲花道冠,沉吟半晌,欲言又止。
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道老二却瞧出了大概,直接问道:“那小子又作妖了?”
陆沉点点头。
余斗又问,“想要如何?”
年轻道士揉了揉下巴。
师兄看着师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说整个白玉京,谁最喜欢作妖,一定是这个陆沉,要说三个掌教之间,谁最令道祖喜爱……还是陆沉。
数千年来,不说大掌教寇名,只说道老二余斗,就不知多少次,在师弟陆沉这边吃了亏。
没办法,道祖偏爱这个小弟子。
按照白玉京规矩,三位掌教要轮流坐镇白玉京,每轮一百载光阴。
大师兄寇名,多年以前就在青翠城散道,那么这个重担,就只能交由两位师弟了。
可事实上,大师兄离去之后的数千年,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都是余斗在坐镇。
陆沉满打满算,不超过两千年。
余斗曾经也找过几次师尊,结果道祖他老人家,每回都偏袒师弟陆沉。
当然,道老二并没有太多怨言,师兄师弟之间,也没必要去算的这么清楚。
道老二皱眉道:“你现在比不得以前,只有飞升境修为,要是离开青冥天下,到了浩然那边……”
他沉声道:“这可不比当年你在骊珠洞天,你以飞升境去往浩然天下,受那儒家规矩压制,可只有仙人境修为。”
高大道人叹了口气,“昔年你我算计过齐静春,虽然是待在文庙规矩之内,可到底是被某些人给记恨了。”
余斗没好气道:“我这次坐镇白玉京,期限未满一百年,所以就算你真要去,作为师兄,我也只会劝你,不会拦你。”
“可要是死在那儿……”道老二看向师弟,“好自为之。”
轻重利害,师兄已经与自己师弟,说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言下之意,是要你陆沉,既然已经勘破了那个答案,就没必要再胡乱折腾。
往后潜心修道,重回十四境,照看好自家的这座天下,别有事没事就要去别处整些幺蛾子。
在山上山下,你陆沉都是世外高人,是白玉京三掌教,是道祖的小弟子,道法通天……
可某些时候,也会死的。
因为天下太大,能人辈出,不是因为你是山巅修士,就不会死,不是因为你是道祖座下,就没人敢对你出手。
因为之前就有过例子。
当年要是没有那场意外,齐静春早死了。
凭自身学问,避开至圣先师的“道”,悄悄跻身十四境,这样的读书人,厉害不厉害?
当然厉害。
可不还是被人算计了,虽然听说这个读书人,是一心求死。
要不是有个横空出世的十四境剑修,齐静春早就灰飞烟灭了。
陆沉点头如小鸡啄米,“师兄教训的是。”
只是刚说完,年轻道士又笑眯眯道:“师兄,我可没说要去那浩然天下啊。”
道老二不悦道:“作甚?”
陆沉看了看师兄背后的长剑,笑而不语。
余斗转过头,望向白玉京之外。
“不借。”
道老二沉吟道:“要是这小子的天魂,最后到了我白玉京,成了我们的小师弟,那就一切好说。”
“可你我诸多算计,却成了竹篮打水,白白便宜了玄都观……”
余斗又重复了一句,“不借。”
陆沉却也没有问个为什么,点了点头。
师兄师弟,两人一同眺望这座天下,各自沉默,好像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半晌后,倒是余斗先开了口,问道:“那小子如今,到了第几境?”
陆沉点点头,说道:“齐静春身死,为他换了一具真身,这小子又在师叔的藕花福地得了些机缘,一步登天,已经跻身第十境。”
年轻道士继续说道:“听师叔说,这小子完整的接下了陈清都的传承,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剑道。”
道老二嗯了一声,“如此最好,还有约莫二十年,我坐镇白玉京的期限就要到了,到时候他要是成就了十四境,我就去找上门,与他问剑一场。”
陆沉笑问道:“当年天外一战,师兄还没打够?”
余斗随口道:“半吊子的十四境,不够我打的。”
师弟瞥了眼师兄那截空荡荡的衣袖,咂了咂嘴,没说话。
都给人砍了一臂,无论怎么看,搁在外界不知情的人眼中,可都是师兄你输了啊……
其实消息传开了之后,在青冥天下这边,余斗“真无敌”的名号,已经隐隐有些不保。
不过这种话,陆沉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毕竟是自己师兄嘛。
虽然他是大师兄代师收徒而来,但其实真要谈个感情深厚,在白玉京里头,陆沉与二师兄,更为亲近。
因为当年陆沉来白玉京时候,没有多久,大师兄就选择散道而去,所以他的一身道法,有一半都是师兄余斗教的。
至于师尊道祖,轻易不会下界。
也就收陆沉这个三弟子时候,道祖方才离开莲花小洞天,给他赐下了一本道书,一顶莲花冠。
道老二说道:“我管不着你,你陆沉做事,向来没有理由,师尊他老人家也对你更是亲近……我也懒得管。”
“不过身为师兄,还是要给你忠告,去可以,但最好是在破境之后。”
“别到时候一个飞升境,跑去浩然天下,被压制到仙人境后,被人打个半死也回不了家。”
陆沉原地打了个稽首,“师兄教诲,师弟记下了。”
道士转头望向远处云雾飘渺的五城十二楼,不无感慨道:“师兄修道八千载,从来按部就班,恪守规矩,
而我却是恰恰相反,大概这就是我与师兄道法脉络不同,却还是成了真正的师兄弟的缘故。”
余斗一时没想明白,皱眉道:“道不同,不应该是不相为谋?”
陆沉摇头道:“道法万千,殊途同归。”
道老二冷笑道:“师弟去了一趟别个人间,见识什么的,估计是远比师兄来的多了。”
陆沉再度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玉京总计有三位掌教,其实相互之间的道法,并不一样,各成一派。
当大掌教坐镇白玉京之时,青冥天下的山上山下,形势往往就会很是明朗,各地仙家道宫、王朝豪阀,得以休养生息。
大掌教治理天下,有点类似儒家,很少出手,多是以理服人。
轮到余斗坐镇的天下百年,则是既混乱,又太平,聚散常有,厮杀与安宁能同时存在。
因为余斗的规矩,是死的。
凡是触碰规矩之人,无论修为如何,背景如何,都只有一个死字。
白玉京神霄城外的神霄山,设立有一座天鼓,只要有人登上山巅,敲响天鼓鸣冤,那么余斗一脉的道人,就会追查到底。
哪怕敲鼓之人,只是一介凡人,余斗都不会视而不见。
在他眼中,凡人可杀,神仙亦可杀。
当初大玄都观那位天纵奇才,也就是孙怀中的师弟黄柑,就是坏了规矩,刚巧那时又是余斗坐镇白玉京的一百年。
所以就死了。
余斗离开白玉京,亲自问剑,这名本该早早跻身天人境的妖孽奇才,就此身陨,道散天地。
这还只是其一,在青冥天下,死在道老二剑下之人,只多不少,凡人有,神仙更多。
也因此,与他交恶之人,多不胜数。
但哪怕是这些与他有大仇之人,也从不会说余斗做的错了。
在规矩二字之上,余斗无错。
所以八千年来,每个问剑道老二之人,都只有一个理由。
杀余斗,只能用私仇,不可用天下大义,因为大义在余斗这边。
而等三掌教陆沉坐镇白玉京,天下百年又会变得……更为“肆意”。
因为陆沉很少管事,只要不是祸害苍生的大事,他都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沉任期的百年,多是独自游历天下,他与各处道宫的关系,其实也都不算差,比如岁除宫、大玄都观等等。
还是个喜欢给人牵红线的。
据说岁除宫上任掌律祖师,之所以能跟一位死敌女修结为道侣,其中就有陆沉的影子,在两边从中作梗。
道老二忽然问道:“那小子惹了什么麻烦?”
“会死?”
陆沉摇摇头,“会也不会。”
“说起来,师兄与他,在某些地方,确实是极为相似。”
余斗单手负后,“怎么说?”
陆沉颔首道:“师兄要维护的,是我白玉京的规矩,旁人触之即死,而我那好友宁远,同样也有一个规矩。”
“此规矩并非是外人赋予,而是……”年轻道士想了想,说道:“是他的一个底线。”
道老二难得的认可自己师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心里话,“师弟,你可以与他说说,要是答应来我白玉京修道,我可以破例冒犯一次儒家规矩,为他出剑。”
陆沉眯眼笑道:“师兄还在为当年那事,耿耿于怀?”
余斗没回话,面无表情。
当年因为陆沉与刑官的那笔观道买卖,白玉京送出了一座倒悬山,结果到了最后,却没得到应得的天魂。
还便宜了大玄都观,道老二对此事,始终有些怨怼,要不是师尊拦着,估计早就背剑登门,去玄都观问剑了。
陆沉摇头道:“宁远哪里都会去,但就是不会来我白玉京。”
道老二点点头,“那就让他好自为之,生死自负,别一有什么事,就想着拉我白玉京下水。”
“当年要不是齐静春,我那山字印会到他的手上?”
说完,背剑道士又看向自己师弟,“你也一样,好自为之。”
撂下最后一句话,道老二没有多待,匣中仙剑自主出鞘,转瞬破开漆黑天幕,余斗返回天外天。
陆沉收回视线,道士一手按住莲花冠,以心声言语道:“宁老弟可曾听见?非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贫道若还是十四境,自然不会推脱,毕竟当初答应过你,会在以后照拂一二,可贫道一个飞升境,去了又能如何?”
陆沉身为白玉京三掌教,远游其他人间,自然没问题,但一定会被大道压胜,跌境是毫无疑问的。
大泉北境。
一叶小舟上,青衫剑修点点头,同样以心声开口,“既然不成,那就算了。”
“小子叨扰道长,还打断了道长破境,还望恕罪。”
白玉京上,陆沉还打算与他多说几句,只是喊了好几声,那头都没有再传来言语。
宁远摘下莲花冠,想也没想,随手丢进了江水里。
这顶银色莲花冠,其内道意无穷,品秩什么的,自然很高。
论价值,其实不会比自己那把长离剑来的低。
但里头有早年三掌教施加的禁制,宁远无法炼化,拿去卖了,也不一定有人敢收,退一步讲,就算有人敢,估计也难以出得起价格。
那就随手丢了,以后等陆沉来浩然天下的时候,自己去捡。
当年随我问剑蛮荒,你陆沉划水就算了,如今不过是要你干死两三头大妖而已,居然还再三推脱。
没用的陆沉,要来干屁。
见他这般举动,少女轻声问道:“没谈拢?”
宁远点点头,骂了一句狗日的陆沉。
男人忽然又抬手一招,将那顶已经沉入江底的莲花冠打捞上来。
宁远看向阮秀,问道:“秀秀,你不是火神吗?”
“有没有什么术法,好比那种三昧真火,把陆沉这顶乌纱帽给熔了?”
少女愣了愣,“做什么?”
宁远认真道:“烧成夜壶,以后拿来撒尿。”
阮秀翻了个白眼,“其实陆道长……为人不错的。”
男人皱眉道:“不错?”
“那你说说,是他陆沉好,还是你家相公更好?”
少女不假思索道:“肯定是我相公啊。”
宁远笑呵呵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揽住她的纤细腰肢。
“诶,娘子。”
……
感谢哟小白打赏的爆更撒花,感谢爱吃羊肉炖白菜的杨雷的五个波波奶茶,感谢大天才白杨投喂的角色召唤。
感谢大家的礼物。
墨水干了,那就晚安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