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的施元沉默走在身边，仔细观察四周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角落，谨慎又小心。
“舞池在前面。”
何玲玲道：“我们动静小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施元微微颔首，额前的碎发耷拉在眼前，遮挡住她半边脸。
“好，我先过去？”
何玲玲：“……那倒是也不用，我们可以一起。”
施元依旧点头，跟个机器人一样。
“好。”
何玲玲：“……”
何玲玲突然怀念起了许寒——这要是许寒在，估计此刻僵硬的气氛一定会非常“热情”。
她完全忘了自己每次在看到许寒时都觉得对方很烦很唠叨的事了。
施元这一个“好”字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点。
舞池。
何玲玲和施元放轻脚步靠近拐角处的舞池时，就听到一阵嘈杂的钢琴声突然响起。
“……”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压低呼吸。
舞池中心内的展台上，穿着白裙的吴慧敏像她们来时那样坐在钢琴吵，低头快速弹奏乐曲，琴声高昂激烈，像是扭曲的仇恨，又像是猛烈的风暴愤怒。
吴慧敏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不断来回跃动，一下接着一下，一次接着一次地按压平铺，琴声宣泄，伴随着她被海风吹起的黑色发丝，将周遭染上一层浓重的晦色。
“……”
角落中的何玲玲眉心微皱。
她在思考一件事……一件她在之前就在想的事。
吴慧敏……到底是怎么死的？
想到自己在离开舞池前看到吴慧敏扭曲的脖子和带着血泪的眼睛……何玲玲不由抿了抿唇。
吴慧敏和吴哥……又有没有可能有关系……
旁边一直安静的施元突然站起身，吓了正在想事情的何玲玲一跳。.
“施元？”
何玲玲小声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说着何玲玲四处张望，但依旧只能看到不远处正在弹钢琴宣泄情绪的吴慧敏。
“……好像，有人来了。”
施元说这句话时有些不太确定，但还是道：
“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有人？”
何玲玲一愣，下意识道：“我没听到声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舞池展台不远处，突然隐隐出现了几道看不清五官的人影。
若隐若现的，看起来有点像是……扭曲的男人体型？
“你……”
何玲玲愕然侧头，“你怎么知道的？”
施元眼皮微垂：“……我以前，看到过差不多的情况。”
何玲玲：“？？？”
什么叫做……看到过差不多的情况？
这句话什么意思？
“慧敏啊。”
轻浮的男声在两人耳边响起，“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弹琴啊？是不是在想我们？”
钢琴声截止于一个重长音。
背对着何玲玲两人的吴慧敏缓缓抬头，她看着远处角落里缓缓靠近的几个男人，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想？”
吴慧敏笑嘻嘻歪了歪头，她大笑着，手下的钢琴也随之发出“当”地一声重音。
“当然想啊……”吴慧敏笑嘻嘻说：“我不知道有多想各位先生们呢，想到夜不能寐，夜夜落泪，恨不得随时随刻，每时每刻，都能陪伴在先生们身边呢！”
这句话中隐含的恨意几乎能穿透空气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
何玲玲眉心皱地更拧巴了。
吴慧敏现在说的话和她表露出来的情绪完全相反。
何玲玲一向乐于把人想的更恶劣一些，吴慧敏既然死了……那说明她在死前经历过的事情一定非常令人难以忍受——
“往后退一步。”
身后传来施元的声音，“又有人来了。”
“……”
何玲玲诧异回头，和施元对视上眼神。
施元的表情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奇怪，类似于皮笑肉不笑的僵硬感，何玲玲甚至能看到她眼中若隐若现的烦躁和恐慌。
烦躁何玲玲觉得可以激烈，但恐慌……施元在恐慌什么？
“何玲玲？”
施元皱眉望着她，伸手拉了她一把。
“别失神。”
施元叮嘱一句，拉着何玲玲更近地贴紧角落，皱眉望着不远处正和那些若隐若现男人们“聊天”的吴慧敏。
……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话，那么吴慧敏死的就不仅仅是惨了……
何玲玲很快收敛心神，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施元，眼皮微垂。
施元在拉她时的手明显有些抖……不是大幅度的那种，更像是某种，想到某件事后怕的抖。
施元曾经见过类似于这种差不多的情形？
在哪呢？
应该不是在副本里。
何玲玲冷静思索，很快得出施元曾经在现实中很可能亲眼目睹过这种“交流聊天”的画面。
当时的施元是什么身份？
类似于吴慧敏这种——不。
这个可能性很快被何玲玲否决，据她观察施元的各方面的状态来看，施元在现实中的家族地位应该不低，不然很难能养出像施元这样的性格。
既然家族地位不低，那就说明……曾经的施元，其实是作为和那些“男人”同等地位的身份旁观的。
施元曾经，是一个同样处于阶级层面高一些的“客人”。
所以她对面前发生的事都大概能猜测对。
何玲玲思索间，展台边本来聊得好好的吴慧敏和那些看不见五官的男人们突然扭打起来。
准确来说，是吴慧敏单方面被殴打。
说是殴打也不一定，但那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落在吴慧敏身上的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何玲玲眉心皱地更紧。
如果在现实中她看到这种恶劣情况，她一定会去阻止，再不济也会报警处理……但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这只是吴慧敏曾经经历过的黑暗过往，就说在这几乎与世隔绝、完全没有任何律法道德能束缚住的茫茫大海，她一个人上去又能做什么？
理智告诉何玲玲自己冷眼旁观才是对的，但感性上，她望着被拳打脚踢的吴慧敏，咬住下唇的力道几乎能见血。
真的不能帮吗？
何玲玲闭上眼忍再看，听着耳边围绕着的吴慧敏惨叫声，拳头握地死紧。
旁边的施元表情却越发冷静，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在被殴打的吴慧敏，耳边听着那些看不清五官男人们口中吐出的污言秽语，整个人冷静到看起来有些恐怖。
“……快了。”
何玲玲耳边响起施元的低语声：“快来了。”
还没等何玲玲询问什么快了，耳边就响起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是从舞池另一边的昏暗走廊中响起的，像是来人情绪极度不安状态下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动静。
何玲玲愕然侧头，看到施元冷漠锋利的下颚骨。
施元瘦了很多。
以前看起来甜美的五官似乎都受到影响似变得冷硬起来。
成长是种很令人无法用正确言论去描述的东西。
因“死亡”成长起来的经历更是无法描写。
何玲玲罕见地没有追根究底，她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走廊里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已经看出对方是谁了。
是姚先生。
那个把她们从一层船舱带上二层船舱的姚先生。
姚先生此刻哪还有带她们时的傲然形象，穿着套还算半成新的睡衣，趿拉着拖鞋一路跑过来，脸上全是汗。
“先生！先生们！”
姚先生抹着汗快速跑到那群还在对吴慧敏拳打脚踢的男人们身边，低声下气地阻拦。
“慧敏这丫头做什么了让各位先生这么生气？”
“哎呦！可不能这么法啊，人是会被打坏的！唉赵先生！赵先生您消消气，这慧敏丫头的脸您不是说长的最好看了吗？您怎么忍心打她脸的啊！”
“李先生王先生！您也是，这丫头瘦唧唧的，被这么一打明天还怎么上工啊？有什么错咱们罚嘛！这船上员工那么少，真打坏了各位又要到哪找玩，找人干活嘛！”
“……”
姚先生苦口婆心地劝慰着一众打红眼的男人，拦着护着时脸上身上也挨了好几下，痛得他后续劝慰声中都带着呼痛。
一番劝慰下，吴慧敏的惨叫哭嚎声越来越小，姚先生嘴角都被打出血了还在劝，等到那些男人终于疲惫停手时，吴慧敏的腿已经被打断一条了。
吴慧敏躺在地上的声息越来越低，姚先生急的不行，却又不敢贸然去看她的情况，只能低眉搭眼地继续劝解。
“几位先生都解气了吗？慧敏是真的知道错了，您看，您看她现在都不能动了，明天还指望她弹琴对不对？真不能继续打下去了啊……”
“……”
几个打舒服了的男人冷哼了好几声，为首那个身形肥胖的男人更是踢了脚弓着背的姚先生，冷声道：
“也就是你来的及时，不然今晚这小*子就得死在这！”
“是是是！”
姚先生忙不迭点头，“您说得对您说得对！您说的都对！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给慧敏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等到明天让她给您赔礼道歉！跪，让慧敏跪着给先生们道歉行不行？”
“姚哥，别……”
地面上已经被打到神志不清的吴慧敏微微张嘴，被姚先生一把跪倒在地捂住嘴，陪笑道：
“先生们怎么看？我这个处理办法好不好？要我说慧敏这丫头还是得留着，嘿！您看，这要是慧敏不在了，谁来弹钢琴是不是？”
“……啧。”
肥胖男人撑着桌面冷笑道：“今晚不是又来几个新人吗？三个吧，总不能一个都不会弹吧？”
“……王先生啊！”姚先生嘴角冒着血摇头，无奈道：
“现在哪有那么多有技术的女孩愿意来船上工作啊！就慧敏这丫头还是他＆介绍来兼职的呢，不然哪能会弹钢琴，听他哥那意思，慧敏这钢琴还是跟个外国人学的，说是那外国人看她顺眼——”
“行了行了！废话那么多！”
肥胖男人烦躁摆手，“我懒得管她跟谁学的钢琴，明天记得让她弹钢琴前在当着所有人面跪下磕三个头，然后说她错了，我们就放过她。”
他身后另外几个男人也跟着点头。
“是，就得这么让她长点记性，会弹个钢琴了不起了，让她陪陪咱们王老板竟然就敢咬咱们，明明就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男人们的污言秽语让何玲玲刚平缓下去的情绪再度沸腾，她深吸一口气冷气，有些搞不懂这次游戏副本的主要剧情到底是什么了。
是吴慧敏被侮辱**了？还是一层船舱那些被压榨的普通船员？
说实话，何玲玲很不喜欢这种剧情，这让她有种想要把那些男人都杀了的冲动——
就在这时，何玲玲忌恨的目光突然一变。
她愕然看着不远处被姚先生“劝走”的几个男人，望着他们头顶两侧生出的钩形羊角，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这是什么？
他们头上的角，是什么？
是羊角吗？
何玲玲现在有些搞不懂了，这次的游戏副本名称为《羊祭》，顾名思义来看，应该是“羊”作为受害者被献祭等等之类的意思。
但现在受害者没出现什么羊化的迹象，倒是加害者头顶出现了羊角……这是什么意思？
施元的声音从旁幽幽响起：“山羊在某些西方国家被称为恶魔化身，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
何玲玲闻言更加茫然：“那羊祭难道是献祭恶魔的意思？”
何玲玲总觉得这个猜测哪里有些奇怪。
“……”
施元闻言沉默几秒，叹气：“这才第一晚。”
言下之意是第一晚，能看到这么多剧情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所以猜测只是猜测，并不一定代表事实……虽然这种“剧情”她们其实并不想看到。
特别是吴慧敏在不久前，还是个看起来和她们差不多大，爱笑又喜欢谈感情的女孩。
虽然这个女孩在未来也很可能会要她们的命就是了。
何玲玲：“……”
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选择继续去看姚先生和吴慧敏。
就根据刚才姚先生不顾挨打护着吴慧敏的情形来看……姚先生似乎并不像她们所想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