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咱要你去接这个缺
二月春光斜斜穿过雕花窗棂，在朱元璋的龙袍上投下斑驳光晕，也让他的神情越发神秘莫测。
常茂与朱元璋四目相对了一刹，又赶紧垂下眼。
“郑州的差事，”皇帝终于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惊得常茂朝服下摆都微微一颤，“办得不错。”
常茂便再次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忍不住勾起笑容，双目微微亮了。
去年，他同样跪在这方金砖上，皇帝砸过来的茶盏碎在一旁，迸出几丈远。
“臣……多谢陛下……”常茂的声音绷紧。
“不必多言。”朱元璋抬手，止住他的谢恩，起身绕过雕龙御案，踱步而来。
“盖州卫的邬指挥使，每月一封告病的折子，病情越来越重，恐怕将要不治……”
皇帝的声音渐渐近在咫尺，常茂盯着眼前绣着团龙纹的袍角和黑靴，抿紧了唇。
跟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样吗？
“辽东自古是要地，女真诸部这两年有些不安分。高丽使臣上月来朝，说残元余孽又在鸭绿江畔出没，哼，高丽自己屁股也不干净……”
朱元璋的皂靴，踏上窗棂投下的日影，每一步都似踏在常茂的心尖上。
终于，他站定，雄浑低沉的声音说：
“咱要你去接这个缺。你父亲当年在辽东一带颇有威名，你去那里，也算是继承他的遗志。”
常茂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幸福来的太突然，突然就有了差事！
盖州！
此地背山面海，地势险要，处于辽东半岛南北交通的要道位置。
其南可通往金州卫，北可连接海州卫；
向东可深入辽东内陆，向西则濒临渤海。
这样重要的地方，竟然要交给他这个去年还被削了军中一切职务的勋贵子弟？
“陛下！”常茂愣神之后，立即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高声道，“臣领旨！谢陛下，陛下万岁！”
朱元璋微微转身，看着这个骄狂二代认真磕头的模样，垂着眼说：
“本来，咱也不打算现在用你……”
“但这次郑州的差事，”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
“你查士绅，倒知道先找按察使要了历年田册……”
下一瞬声音又有些冷了：
“没有提着马鞭就冲进人家祖祠……抬起头来。”
常茂抬头，视线撞进朱元璋鹰隼般的眸子里。
开国皇帝眼中散发着灼人的光，满是无畏与坚毅。
常茂沉声道：“陛下，臣会证明自己的！”
朱元璋看着年轻人激动到泛红的眼眶，又想起常遇春来。
不知为何，他对这位早逝的爱将，有一份别样的欣赏与偏爱，念念不忘……
“起来吧。”
年轻的郑国公站起身，在阳光中站得身姿笔挺。
朱元璋负手而立，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在他面前提点道：
“辽东势力犬牙交错，蒙古人时常骚扰边境，女真各部也不安分，还有高丽想要占边境便宜。
你去了之后，务必稳重行事，不可冲动。各方势力交织，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边境冲突。
若是再跟上回一样犯浑，咱可不会轻饶你。不要让咱后悔今天这个决定！”
他的眼神，既有信任，也有警告。
常茂连忙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放心，臣定当谨记教诲，绝不敢再犯错误。”
说罢，还挺直了腰杆，以示决心。
朱元璋又声音微沉的说：
“到了盖州，女真人送的貂皮，元人送的牛马，高丽参，可以收，但宴饮不得超过三更……”
皇帝的声音放轻几分，带着长辈般的关切，细细叮嘱：
“残元细作爱扮成皮货商人，那边势力太复杂，你府中亲兵要三班轮值……不要喝酒！会误事！”
常茂刚要开口，又被帝王抬手止住：
“时时小心，刻刻警醒！你爹当年在漠北，睡觉都枕着马鞭。”
苍老的手指，指着墙上舆图蜿蜒的长城：
“你此去不是享福，不是敛财，是给大明朝守国门！”
常茂连连点头，神色肃然。
朱元璋见他态度诚恳，心中略感宽慰，又叮嘱道：
“辽东地处边陲，军务繁重，你去了之后，要多与当地将领商议，不可独断专行。
尤其是对待女真各部，既要威慑，也要多加安抚，不可一味强硬。”
常茂连连点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对了，”朱元璋狭长的眸子一眯，“除了常规防务，还需要留意海上，是否有倭人，或是走私船……”
“咱预备着，今年要打通南北海上的漕运……”
常茂连连点头，感到一种信任，让他激动得脸上有一些泛红。
肩上的担子，顿时更重了，这是荣耀，更是责任。
朱元璋见他神色凝重，知道他已经意识到了任务的艰巨，便不再多言，挥了挥手道：
“好了，你回去准备吧，尽快启程。”
常茂再度行礼，退了出去。
没走几步，脚步就轻快起来，脚下像装了弹簧。
一直忍到离武英殿远了，终于放声大笑。
哈哈哈笑了几声，他加快脚步，飞跑出宫，骑上拴在宫门之外的宝马，便立刻朝着广智侯府疾驰而去。
常茂几乎是冲进陆府的。
连马都没拴好，缰绳随手一抛，扔在门口。
门房老张刚要行礼，就见国公爷像阵旋风似的刮了过去。
“老陆！老陆！”常茂扯着嗓子大喊，“你在家吗？”
惊得廊下挂着的两只鹦鹉，不安的扑腾起翅膀，歪头盯着这人。
黄色鹦鹉说：“哎哟我的妈呀！”
绿色鹦鹉说：“又来了，又来了！”
陆知白正在廊下批注宋元经济史的文献，听到这高亢的呼喊声，手一抖，朱笔差点掉落。
“又发的哪门子疯？”陆知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常茂，“你老婆生了啊？才几个月？”
“盖州卫！陛下让我去盖州！”常茂双眼放光，一把将陆知白拎了起来。
“辽东！盖州卫指挥使，正三品武职！”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摇晃陆知白。
陆知白拼命扒拉他的手，哭笑不得：
“我跟你有仇啊？放开我，脑浆都摇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