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虚,太后吃了块蜜饯,总算觉得好受些。
“方家那个小姑娘,真在东宫待了一下午?”
“是,太后娘娘,殿下陪她玩了半日的冰,亲厚的很。”宫女低着头,如实道。
呵,亲厚。
那个小怪物,居然还能有亲厚的人?
以前不是连皇帝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吗?
太后眼里全是冷意,但她很快收敛了。
“方家小姑娘,长的如何?”
“年纪虽小,但也能看出来,姿色不错,恐怕是随了其亲母。”
宫女是在太医院,“不经意”见过方南枝的,只不过后者没注意。
她每次进宫,遇到那么多宫人,旁人也没特意和她打招呼,她当然不认识啊。
“那就是,也会姿容绝色了?绝色好啊,男人哪个不喜欢长得好的?”
太后勾了勾唇角,只是笑容有些讽刺。
先皇在时,一心容贵妃,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娇媚?
后来,她就让容贵妃陪着先皇殉葬了。
当今皇帝最在乎皇后,皇后也是艳压群芳。
她发了善心,没动皇后,可最后还不是被人害死了?
女子啊,成也因为容貌,败也因为容貌。
方家那小姑娘,保不准就是下一个。
“太后娘娘,要不要……”宫女做了个划脸的动作。
太后几次给殿下安排女子,殿下都不给面子,可能就是为了方南枝。
那不如就毁了她。
太后瞥了她一眼,轻飘飘的,却带着威压。
“你心急什么?”
“只要人够识相,也不是不能留。”
宫女听出来了,太后是想拉拢方南枝?
这……
可宁王似乎和方将军不合啊。
在太后眼里,这都不算事,女人家的事,和家里男人们如何息息相关,但又不能混为一谈。
方南枝的身份,不过是小官之女,她以后真要进东宫,恐怕不容易。
只要她出手帮一把,自然能让人归顺她。
难道她不想在东宫以后的女人中,更有地位吗?
这皇宫,跟吃人的兽也差不多,女人要是进来了,不争不抢或者是争不过,都不会有好下场。
能站到最后的,永远只有争斗的赢家。
最主要的是,清衍那个怪物,比起皇帝来,还要不好亲近。
直接安插人手,只会适得其反。
好不容易有个现成的把柄,她不如直接抓住。
不过,这事不急,总要等方南枝真入东宫,遇到挫折时,她这个太后才好出面。
太后想的通透,觉得心情又好转些,凤眸一扫:“宁王身体如何了?”
不等宫女答话,外头有声音传来。
紧接着,另一个瓜子脸的宫女疾步进来。
“禀太后娘娘,巡逻的侍卫两个不安分的宫人,将人抓了,一审问是慈宁宫的人。”
“两个宫人,一个私自窥探东宫,一个妄图没令牌出宫,太后娘娘,您看该怎么处理?”
瓜子脸宫女虽也一副恭敬的语气,但面上挺平静的。
太后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吃人一样。
“自然是按照宫规处置。”
瓜子脸宫女——伏冬,是皇帝派来的大宫女。
而她还有一层身份,是先皇乳母的小女儿。
先皇在位时,很看重乳母,给了她厚葬。
就连太后,也不得不表现了对她的宽厚。
而那乳母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为救先皇死的。
一家就剩下个小姑娘,先皇可关照的很。
皇帝把伏冬送来,真是拿捏了太后,待人要是严厉,难免让人议论太后不念旧情……
亲厚待人……她真亲厚不起来,伏冬是皇帝的人啊。
这段日子,太后只能打发她在殿外做些琐事,贴身伺候的事,还是由信任的宫女来。
可伏冬没少给她“添乱”,管的下头宫女不敢冒头, 太后每次有个轻举妄动,她都能很快发现。
像这次,要不是伏冬去查,巡逻的侍卫哪儿那么容易发现不对?
“是。”伏冬应了声,就出去了。
她一走,太后就气得又是一阵咳嗽。
宫女忙跪下。
“太后娘娘息怒,是奴婢不好,找的人办事不谨慎。”
太后摆摆手,她心知肚明,怪不得她。
伏冬将人管的如铁桶一般,好不容易撬开个口子,可找的人,以前没做过这种事,难免露馅。
说来,这都是皇帝的算计,皇帝是想把她架空吗?
太后捏紧了手,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而凸显。
有些保养,在岁月面前到底是不起作用的。
“扶哀家去佛堂。”
宫女忙爬起来,小心翼翼搀扶太后。
慈宁宫的佛堂,倒是存在许久了,似乎上头几位太后,都喜欢礼佛。
事实上,哪儿是尊崇佛法,不过是身在太后这个位置,和“孤家寡人”也不差什么。
不能像寻常人家,儿孙绕膝,同在皇宫,皇帝皇后能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是孝顺了。
请安也不过小坐一会儿。
人困在这深宫中,又没有能说知心话的人,总要有精神寄托。
除了这个原因,就是身为太后,哪怕地位尊贵,也总有想要而做不到的事。
人力做不到,总是想要求神拜佛,希望神佛帮忙。
佛堂不大,正中间供奉佛像,往前是摆放整齐的贡品和香炉。
太后独自进了佛堂,宫女从外面将门关上了,并守着门口,目光清冷。
太后上了香,却没有跪拜,她抬起头认真盯着佛像,像是打量、审视、衡量……
而佛像的眼中,太后半张脸在阳光下,白皙但阴狠,另外半张脸藏在黑暗中,叫人看不真切。
太后在佛堂待了小半个时辰再走。
夜色渐浓。
伏冬有条不紊安排宫人们忙活,有人捧了鲜花,有人提着热水,有人拿着布巾……
这都是要伺候太后沐浴的。
等准备齐全,不出意外的,伏冬就被打发了出来。
她没有怨言,安静守在门外,只是,没过一会儿,她捂着肚子,面色有些发白,额头渗出汗水。
她强忍着不适,朝不远处招招手。
一个小宫女忙跑过来。
“你替我守着,我离开一会儿。”
小宫女见伏冬姐姐,理解的点头,认为她是要去方便。
伏冬面色发白的走了,步伐有些快,一看就是难受极了。
她穿过花园,又是几个转弯,已经到了佛堂附近。
伏冬躲在一棵树后,守着佛堂的老嬷嬷住在西屋,油灯还晾着,显然人在里面。
“啪嗒!”
一个石子精准的打灭了油灯。
屋里传来老嬷嬷疑惑的声音:“忘记关窗了?今天外头有风?”
紧接着是“嘎吱”一声,从院子里传来。
老嬷嬷顾不上油灯了,忙出来,朝着佛堂进去。
却见佛堂的门开了一个缝隙,老嬷嬷试探性靠近。
“谁,敢擅闯慈宁宫?”
等她进去,却只见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爬上了供桌。
老嬷嬷当即就怒了,撸了袖子就上。
“原来是个小畜生!敢偷吃贡品,看我不撕了你!”
她壮硕的身子往前扑,黑猫受惊“喵”一声,灵活的避开她的手,跳到地上,还绕着老嬷嬷就跑,顺着门缝出去了。
老嬷嬷扑了个空,气得不轻,骂骂咧咧两句,又想起来这是在佛堂。
她赶紧双手合十:“哎呦,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老嬷嬷出了佛堂,回了西屋,也不想油灯为什么会熄灭了。
而不多时,伏冬已经面无异色回到了太后寝宫外。
太后娘娘才刚沐浴完,她刚好进去,伺候太后绞干头发。
她不急。
陛下说了,她进慈宁宫只要在规则内做该做之事,至于旁的,徐徐图之。
今晚去佛堂,不过是一次试探。
天蒙蒙亮。
方南枝抱着被子翻了身,小鼻子还抽抽两下,继续睡得香甜。
玉环轻手轻脚进来,拿了脸盆出去,不一会儿又接了热水回来。
她动作尽量放轻,打开箱笼,选出一套主子的衣裳来,都准备好,玉环这才温声喊主子起床。
“小姐,该起了,今日要回乡啊。”
“前院老爷们和少爷都起了,还有成大爷,已经让人把货物装车了。”
方南枝用被子蒙住头,摊开手脚,继续睡。
“小姐,二夫人做了葱油拌面,我看将军去了厨房……”
玉环眼珠子转了转。
方南枝一下坐起来。
眼都没睁开,心里却在想,不行,二伯的饭量肯定会把面全吃完。
玉环见小主子这样,忍不住抿嘴笑。
开始伺候主子起床。
其实活不多,方南枝更喜欢自个洗脸、穿衣裳,玉环就是帮她梳梳头。
才收拾好,方南枝就往外跑,生怕葱油拌面没了。
玉环在后面喊:“小姐,雪滑,您慢着点,奴婢给您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到马车上。”
方南枝只是点了点头,速度一点也不慢。
前厅,一家人都已经在用早膳了,不过钱凤萍每样都提前挑出来些,给闺女留着。
尤其葱油拌面,有大半碗。
“加些肉酱吃,更香。”
方南枝一把抱住娘。
“娘,你真好。”
钱凤萍笑眯了眼,养女儿的贴心,就这时候感受出来了。
儿子就不行,越大越不好玩。
整天严肃着一张脸,热乎话都不会说。
秦彦发觉自个被娘瞪了一眼,虽莫名其妙,但并不追问。
因为娘时常这样,尤其妹妹撒娇时候,就会格外看他不顺眼。
蒙岚笑眯眯看着,给小侄女盛了一碗汤。
心想,她以后也要生女儿。
用过早膳,一家人就出发了。
队伍都能算浩浩荡荡了。
一共有七辆马车,前头三辆,是主子们做的,第四辆除了放行李,也是给丫鬟们轮流坐。后头三两,也是成小虎带的货物。
城门已经开了。
因为他们车多,车上东西多,自然要被查问的。
方银和方铜都让人送上了身份文书
守门的士兵一看,当即打起精神。
“原来是方将军和大人回乡,快,放行!”
于是,七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
坐在车辕上,怀里揣着文书,等待检查的成小虎:……
不对劲啊。
以前他带货物出城或者进某个城池,都是要交税的,不然不让通行啊。
这次怎么问都不问一声。
老实人成小虎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有点不安,还特意跑前面,和坐在马上的方铜嘀咕几句。
话让马车里的人听见了。
里面坐着的是钱凤萍、蒙岚、方南枝。
“不用担心,官员回乡带些特产给亲戚,是很正常的。”
蒙岚一边摸着叶子牌,一边开口。
她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并不觉得的有什么。
方南枝听出言外之意:“所以,小虎叔带的货物,被当成了特产?那我们回乡后,入城是不是也不用交税。”
“自然。”蒙岚顺口回答。
方铜瞪大眼,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这批货物,不相当于免税,他们全赚了?
咳,以后要是小虎再带货出城,如果他跟着出去,再自个回城……
不知道能不能行?
成小虎也是跟着高兴。
“铜哥,你这官真不白当。”
只有方南枝觉得不对劲,这样一来,商队逃避了税,那损失的不是国库吗?
不过,当下的商税很重。
小虎叔跟他抱怨很多次,出去一趟,他们都不敢轻易进城池。
进一个城池,就要出一次税,关键每个城池征收的税目还不一样。
有的是按照朝廷律法来,但更多是由各城池私下增加的税目。
这些增加税还很“弹性”,要是来的商队有背景有靠山,他们不好招惹,增加税就两三种,也不多。
要来的商队规模小,名不见经传,那就完蛋了,能给附加七八种税。
那真是一个不小心,出去一趟卖了货都赚不到钱。
为了省钱,他尽力选住在野外。
可野外真的很不安全,野兽和土匪都是潜在威胁。
他是好不容易才趟出路来。
方南枝其实知道,朝廷给商事设定重税,并不利于交易的繁荣。
但他们以农耕经济为主,如果农业上没有成就,只发展商事,也是很危险的。
在她看来,商税要调整,这个偷税漏税的窟窿也应该补上。
不然长此以往,有权有势的人能避税,他们越来越富有,而繁重的商税只能限制小商人。
这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