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虽判了,陈氏产业尽数归还,但过了二十年,有些房子早就是有人住的,还不回来。
朝廷只能照着市价,补上银钱。
至于还回来的宅子,要么久无人住,破破烂烂,重新打理相当于重建了,要么就是位置太偏远。
京城的人家,什么样人家住在什么地段,虽没硬性规定,但也是有讲究的。
比如将军府左右,都是和方银差不多品阶或者稍微高一点的官员。
忠勇伯府新开,要是住的太差,也会让其他勋贵瞧不起的。
陈九爷还是靠着万胜留下的管事,才能买到如今还算阔气的宅子。
万胜人走了,但特意安排个管事,除了打理生意外,还要他关照陈家。
陈九爷今日带着族人搬家,咳咳,说是搬家,其实也没什么行礼。
族人们先前都住牢里了。
今天入住新宅,要添置不少东西。
方南枝早早来,是想帮忙的,结果到了才发现,根本用不着她。
陈氏到底辉煌过,很有一套处事的法子。
先是借万家管事的人脉,在牙行买到了三个管事。
一个前院管事,一个后院管事,一个总管事,这三人自然都是有经验,且查过背景清白的。
有他们在,框架就定下了。
前院缺什么,要布置成什么样,前院安排多少小厮,哪些族人身边,要买小厮书童,都找前院管事。
等主子们身边有得用的人,他们再缺细小的物什,自有小厮帮着去置办。
后院也差不多如此。
总管事是最厉害的,要了解京城各个家族基本情况,能理清即将或者以前和陈氏有关系、有人情的人家,列出名单来。
再由主子定下,往后两方怎么相处。
陈九爷很擅用人之道,将这事交给他的亲孙子——陈逢。
陈逢十八岁了,虽是对陈氏辉煌时,没多少记忆。
但他是老爷子亲自教导的,从小背了陈氏家谱,以及了解陈氏以前的各种殷勤。
方南枝兴致勃勃跟在他身边看。
“原家,其大房老爷,在地方担任府尹,不过,与我们家有姻亲的是原家二房。原家二房的嫡次女,是我们的六婶。”
“当年出事,六婶是与原家断亲,跟着陈氏流放的,可惜一路伤艰苦,六婶没到地方就病逝了。”
“原家虽无情,但冲着六婶,我们还是要与原家二房来往,回头等六叔进京,可以由他上门拜访。”
陈逢说的详细,也是想让枝枝多了解下陈家。
“靳中兴,时任翰林院编纂,是靳氏三房的子嗣,曾是我们的三姑父,当年出事,他一纸休书,将三姑送回娘家。”
“这样负心薄兴的人,就不必往来了,以三姑的脾气,怕是也觉得他恶心。”
方南枝惊呆了。
“我们家和靳氏有亲?”
陈逢抬头看她,腼腆一笑:“自然,陈家也家大业大过,子女嫁娶,也少不了和世家来往。”
就算陈子君和世家不和,但也不是一开始你死我活的。
陈子君得先皇看重时候,还是不少人家愿意和陈家人结姻亲的。
方南枝直咋舌,这姻亲关系,也不怎么牢靠啊。
她是知道,靳氏陷害舅舅,刺杀她的时候,一点没手软的。
只有靳云庭,还算心思纯正。
“祖父说过,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陈逢见她这么吃惊,不由说的更具体些。
“我们虽与靳中兴不会往来,不代表和靳氏也不交际。”
“若之后,靳氏上门致歉赔礼,我们也不能直接落了人的面子。”
“陈氏要在京城立足,难道要一直和所有世家敌对吗?”
方南枝总算从惊愕中回过神。
是啊,陈氏可以不刻意和世家交好,但不能一直对立。
“这就是先生说的,恨在心里,笑在脸上吧?”
陈逢被她的说法逗笑,却点了点头。
是这个意思。
方南枝想着,也不知如此,就像邓先生让她和崔士成他们交友一样。
世家如同大树,枝叶多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
她和其中一部分人,成了生死仇敌,不代表不能和另一部分人圆滑相处。
有的地方强硬了,有的地方就要圆滑。
而一味的刚强,就容易折断。
再换个角度,世家现在也不是不能容忍陈氏。
一来,陈子君没了。
只有陈子君,方面触动了世家的核心利益,如今剩下的陈家人,经历十几年的磋磨,未必有陈子君的志向。
二来,这次他们损失惨重,但掀起这事的是明珠大长公主,把水搅浑的是姚心。
坚持查案的是太子和方南枝,最后抓人的,是方银、太子、刑部。
掀开一切真相的,是云丛生。
整个事件里,陈家是引子,但真没多少主动权。
世家要是恨,应该会更恨方家、祝大人、太子、云丛生吧?
方南枝挠了挠头,难道这就是先生说的,此一时彼一时?
要是放在十几年前,舅舅还活着,证明了清白,世家肯定还要再次绞尽脑汁陷害舅舅,陈氏会成为卷入案板上的肉。
她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继续琢磨陈家的姻亲旧友。
和陈逢坐了半日,方南枝模糊有了点感觉,旧案平反、九爷爷得了爵位,似乎一切都是好结果。
然而,陈氏想要在京城真正的站稳脚跟,还很难。
除了这些人情往来上的事,还有最根本的,家族立足之本。
现在靠的是陈子君立下的功劳,和皇帝的些许愧疚,那以后呢?
帝王的愧疚,并不会一直存在。
陈氏要想真的融入京城,还要靠自己。
九爷爷年纪大了,当了这个伯爷,不能为皇帝冲锋陷阵,也很难在朝堂上得重用。
一来,九爷爷以前也不是官场中人,多在打理家族庶务,很难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二来,若是九爷爷放下脸面,选择媚上,也是行不通的。
别小看媚上二字,高俅怎么发家的?全靠他球踢的好,媚上有一手。
虽然这么干,实在没风骨,但古往今来还是很多人走这条路的。
但陈家不能走,别看皇帝翻案了,承认了陈子君的功绩,但不见得会多喜欢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