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悄没声儿的猫了两天，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付宁带着家里这哥儿几个终于在除夕一大早迈出了家门。
他们走在路上，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付宁就听见有人在抱怨。
“诶，你说最近这巡警是不是都有病啊？”
“嗯？他们干什么了？”
“前儿个我媳妇剁肉馅把手切了，我上药铺买了点儿药，结果让人家堵着我问了一个底儿掉，快半个时辰才让我走！”
“这算什么啊？我昨天说买点儿阿胶过年送人，也让人堵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有个留着一缕长髯的老先生说了一句：“不可说啊，不可说！赶紧回家吧，这城里不定又有什么故事了呢！”
听了他的话，刚才叽叽喳喳的几个人摩挲一把脸，又开始说起了过年的各种讲究和妈妈令儿，在一个拐弯儿的地方四散东西了。
城里开始查药铺了？
还是查的外伤药和补血补气的药？
看来还是冲着黄疯子来的，不知道秦大爷他们的药是个什么来路，会不会被查到。
付宁一路琢磨着，就走到连府门口了，连安一早上就站在这儿磨磨蹭蹭的贴对联，瞄了胡同口好几回了。
“呦~~~，付先生？舍得从你那个壳儿里爬出来了？”连安看见他就是一通儿嘲讽。
在他看来，这样的谨慎完全没必要，能找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找不过去说明现在这帮人能力不行，付宁在家里趴这么多天就属于浪费。
“我这不是得把东西慢慢鼓捣回去嘛，你当都跟你似的财主啊！”付宁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
流程大家都很熟了，每年他们都是在这里混吃混喝到破五才回家呢，今年又多了吴清，还有三个德国人。
第一次在中国过新年，米娅她们是看什么都新鲜，莱昂对那些烟花特别感兴趣，追在书杰屁股后面跑进跑出。
要不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呢，就这么几天，莱昂关于放炮的一系列中文学得倍儿快，而且字正腔圆。
等到年夜饭吃完，自然又进入到了围炉夜话阶段，今年是这六个兄弟第一次聚齐，连安的书房里是格外热闹。
米娅她们住到了后院客房，他们六个人就全挤到连安的正房里了。
话题自然就是黄琛。
付宁先是把路上听来的消息说了，然后问罗旭，秦大爷要是买药会不会被发现？
旭大爷一摆手，“放心吧，他们绝查不到秦公公的药，他肯定是走了路子从寿药房找药，那帮子巡警可查不到宫里去！”
至于秦公公和那个三爷值不值得信任的问题，罗旭觉得不足为虑。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有利可图，想玩儿一把奇货可居。
至于原因嘛……
罗旭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是我跟秦公公说，这个黄琛是个人物，手里必定有别人的想要的东西，或是拿了人家的短儿，若是翻了盘，可就赚了。”
怪不得呢，要不然非亲非故的，三爷跟着他们一块儿拼命。
“看来这个东西挺重要啊，他们在疯子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是吗啡，又是酷刑，还吊着他一口气。”
付宁感慨了一下，发现小吴今天有些沉默，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今天怎么这么蔫儿啊？”
吴清看了大家一眼，默默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我在东京的同学前两天寄了一封信来。”
他把信拆了递给了连安，两个玩儿心眼子的大哥凑在一起，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二十一条？”
“日本的胃口也太大了！”
几个人传着把信看了，个个儿眉头皱得死紧。
吴清把信拿回来，叠好了又塞回去，“他们在日的留学生已经开始游行示威了，但是没用，日本好像要往中国派兵，不知道咱们大总统怎么想的？”
袁世凯怎么想？他想当皇上！
付宁话都到了嘴边儿上，又生生咽回去了，他一个一向在政治上不敏感的人，不能突然这么聪明啊！
他对着连安眨了眨眼，把身子往后一靠，悄悄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做了个跪拜的姿势。
连安瞄了一眼，皱着眉头没想明白。
“大总统这些日子干了什么大事儿了？”付宁开始循循善诱了，都是聪明人，他把话儿说到点儿上，不用点透了，他们自己就明白。
“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儿啊，就是去年他去天坛祭天的时候，全局都上路备勤去了，我们这些管户籍的还是第一次站马路呢！”
桂平嗑着瓜子，歪着脑袋跟大家说着闲话。
吴清收拾了一下心情，也说起了自己的小道消息，他现在在嵩云草堂里的私立中学当代课老师，还没有固定的职位。
嵩云草堂原来是京城里最大的河南籍会馆，往来的人自然有很多身份不一般的。
而袁世凯就是河南人，去年祭天的时候也请了好几位在京的豫籍耆老，听他们说，大总统祭天用的是全套的皇家仪仗。
连安听见了“皇家仪仗”这四个字，又想了想付宁刚才那个手势，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看着付宁。
看见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付宁小小的点了一下头。
连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还在跟桂平和吴清聊闲天的罗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还是让他自己想吧。
旭大爷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放心思，只是想着黄琛的事儿，黄疯子只要是鱼入大海、虎归山林，那帮人就拿不住他，有仇自己就报了。
过年这几天，连府周围总有几丝若有若无的视线盯着，但是随着奉天修械所的人连着上门，那些探究的视线都消失了。
面对着人家这样的热情，罗旭终于松口了，说是等过了二月二他就去奉天。
等过了正月十五，城门口的便衣全都撤了，付宁也松了口气，看来风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