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真方才一直避免，没有伤到妖王妃，如今走到她的面前，看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妖王妃。
轻声道：“我们去找妖王吧，他在等你。”
曲真语气平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住。”
大护法艰难地开口：“先救我们啊，愣着干什么，这都要我教你吗？”
注意到曲真忽然看过来的目光，大护法下意识闭上了嘴。
曲真走到他的身边，打量了他狼狈的样子片刻，忽地勾唇笑了下。
“差点忘了你，大护法，脑子里只会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小乌有堂堂正正的爹爹娘亲，她娘亲也不会是破坏别人的人。”
“脑子里只有这些龌龊的思想，我该怎么办呢？”
曲真做出一个苦恼的表情。
大护法惊恐万分，身体拼命往后缩了缩，吞了吞唾沫：“你……你想干什么？”
曲真将垂落在眼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勾唇：“嗯……就罚你连野种都不配有喽。”
水珠凝结成细线，在大护法某个地方一搅。
大护法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捂住，满手是血，他疼得脸色发白，在地上不住打滚。
“你！”
曲真站直身体 ：“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你应该也挺小，有没有一样的。”
大护法一听这话，两眼一翻，更是直接气晕过去。
无心在旁瞪大了眼睛，这人是怎么知道？
不过她得考虑考虑下要不要继续跟大护法在一起，有跟小还是有区别的。
却忘了，自己活不过明日了。
曲真看向妖王妃，她站在原地，嘴唇蠕动，眼中满是担忧。
想要上前。
曲真叫住了她：“王妃， 妖王与大护法，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可能这次你不去，就见不到了。”
妖王妃身躯僵住了，她好一会才道：“他死便死吧，我早就不想见他了。”
曲真换了个劝法：“那你不要为大护法销毁遗嘱吗？”
妖王妃看着曲真，有些拿不准：“你难道不是跟他一伙的吧，怎么劝我……”
曲真道：“妖王想见你，我没有理由阻止。”
若是因此加速了妖王的死亡，她也尊重，与她无关。
哪怕大护法这么对妖王妃，妖王妃还是为了他去见妖王。
地牢离妖王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期间曲真随口一聊。
“王妃，妖王看起来很爱你，你为何……如此恨他，你都如此爱大护法了。”
妖王妃闻言，有些怔愣地覆上自己被头发遮掩的大半张脸。
哪怕隔着黑发，依旧能感受里面的凹凸不平。
她手渐渐握成拳，眼中恨意闪过：“爱我？或许他曾经真的很爱我，以至于我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困于这四四方方的妖王宫。”
“可是当是为了救他孩子毁容之后，他却开始嫌弃我，甚至，在外面有了人，要不是言儿告诉我，我甚至都被瞒在鼓里！”
曲真沉吟片刻，道：“王妃，若是只是大护法的一面之词，是不可信的，他的人品……就不怎么样。”
妖王妃脸色有些僵硬，不是很习惯别人这么诋毁自己的孩子。
若是其他人，她定然要发火了 ，曲真是个例外。
她解释：“他外面的孩子都找上门了，要什么证据。”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妖王妃开始闭口不谈。
曲真却觉奇怪。
连要杀了自己，妖王都能为王妃掩饰罪行包庇，真的会有私生子跟吗？
而且……
看到那个沉寂的身影时，妖王妃整个人僵了下。
妖王的身子一直不好，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意识到。
他真的时日不多，身子衰败的厉害。
“怎么……突然就让人感觉憔悴了那么多。”
曲真道：“不突然，只是在王妃你的面前，妖王一直有刻意压抑自己，王妃方觉之前憔悴没那么严重。”
妖王那时也没想到，妖王妃不会担心他，只是希望他快些死。
他越是表现无恙，妖王妃心情便越算不上好。
曲真转头，想起什么似：“王妃，我猜测，既是妖王，便不会将妖王之位传给外人而不传给自己血脉的事，就算不传给大护法，他也可以传给私生子。”
可是并没有，这个私生子的事情，就存疑了。
妖王妃也听出了曲真的言外之意。
神情不免有些动摇，但想到之前的经历，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脚步声传来，妖王费力地睁开眼睛，便见面前站着两个人。
强撑着精神停止背脊，妖王嘴角露出淡笑：“你来了。”
四下无人，妖王如今也没多少气了，妖王妃垂下眼眸，“你真的不让言儿做妖王吗？”
妖王看着她，“见面就聊他的话题，怎么不见关心关心我？”
妖王的调侃很是清淡虚弱，下一瞬嘴角的笑渐渐敛起：“他德不配位。”
妖王妃以往都不会争辩的，可不知如今是觉得再不争辩，便再无机会，还是因曲真的话。
她声音有些发颤：“你在乎这个吗，你的品德，也不能说十全十美。”
妖王妃话语中的颤音愈发重：“你就这么讨厌我，以至于连我们孩子都不肯让他继位。”
这是妖王妃一直不能释怀的点。
妖王沉默片刻，眼神专注地看着她:“芙蓉如面柳如眉，本王的王妃，最是绝代风华，喜欢还来不及，如何能算上讨厌。”
妖王曾经有好几次都这样说，毁了容之后的王妃以为妖王是在讽刺她。
这次也一样。
妖王缓缓站起了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妖王妃冷漠冰凉的眼神中，拨开了她散落的头发。
抚上那块凹凸不平。
“对不起，你在意，我却没有找到能治好你的脸的人。”
“我不愿意传位给他，他欺负你，我是不可能传位给他的。”
妖王的语气中染上了悲痛，
妖王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撞破大护法对妖王妃的那些语言打压。
妖王妃彼时容貌尽毁，也无一个知心好友，过往妖族感叹惋惜于她那么好的容貌。
这些都成了压着妖王妃的稻草。
妖王跟大护法是妖王妃最亲近的两人了。
整个十一州都归妖王管，妖王能陪妖王妃的时间便很少，只能每日抽出一点时间。
妖王妃与大护法的关系便更加密切。
大护法还小些时还好，长大了，他便嫌弃自己有个容貌丑陋的娘亲。
妖王妃放弃了先前自己引以为傲的蛊术，照顾大护法也至于让修为渐渐荒废，再也难拾起来。
从前那肆意洒脱的性子变了。
她费心照顾，让她变成这样的原凶，却嫌弃她。
让她如何不怀疑自己。
在大护法一次又一次地打压下，开始否定自己。
直到妖王提前忙完公务，去找妖王妃时无意识撞破大护法对妖王妃恶语相向。
那些话，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都不会对着妖王妃说，更何况是血肉至亲。
他整个人气得发抖，想要立即将那个逆子个教训。
可望着看起来习惯甚至麻木的妖王妃。
他不知道她骄傲的性子，希不希望这一幕被自己撞见。
于是他喊了一声，大护法听到声音立即老实了。
他神情淡淡地给大护法安排任务，只剩他跟王妃两人时，想要跟她沟通了解情况。
可妖王妃表面恭顺，实际上对他的任何话都听不进去，执拗得如同一具傀儡。
更是见不得他说大护法一句半点不好。
妖王无法，只能想办法将大护法派出去，用无数任务去惩罚他，也让妖王妃跟大护法少有接触的时间。
自己则花更多时间去陪妖王妃，想办法，给妖王妃找能治她脸的人
他听到大护法打压妖王妃时，用她的容貌做借口。
这也许是妖王妃的心病。
可是他没有找到。
妖王妃心中也排斥他的亲近。
直到妖王快不行了。
发现是妖王妃帮大护法害自己时，悲伤是一方面。
他知道，这些都是大护法暗中操控，自己身体愈发不好，却迟迟没有传位于他。
大护法忍不住了。
可更多的，是心疼。
那个笑容明媚，凭借一手蛊虫之术，斩杀十几个合体期初期大妖的女子，因为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那时他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主意。
如今，看着眼眶通红的妖王妃，妖王艰难道：“对不起，将我赔给你好不好，你想要我的命吗，想要，我就给你了……”
他就，不让月惜朝治自己了。
妖王妃鼻子倏地酸涩起来，明明先前她下定了决心。
如果妖王不将遗嘱给她，执意要立林乌为下任妖王，她一定会毫不迟疑要了妖王的命。
可是为什么，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人影变成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下一瞬，她又看到了许多画面。
那是她曾经跟妖王还甜蜜时。
最后，一个带着温柔笑意的男子捏了捏她的脸。
“我们的王妃怀孕了，那正好，等孩子生下来长大些，我就将妖王之位传给他，我们两个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她耳边响起了“好”。
那时的自己满怀憧憬，以为他们真的会一直好好的。
可是后来她毁容，自己拼命救下来的孩子言语百般嫌弃。
那时妖族动荡，妖王很忙。
为了不让妖王担心，她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他。
加上自己真以为是自己面容丑陋，让大护法没了面子。
那时她真的满心满眼的是妖王。
可是后来，言儿却告诉她。
妖王他是在忙，可却是忙着跟其他人相亲相爱。
她不信，彼时她还有些脾性，直接想要去当面问清楚。
却真的看到妖王跟一个女子举止亲密。
嘴里尽数都是对她的贬低。
“人老珠黄”
“容貌丑陋”
“谁会喜欢她”
每个字眼，都狠狠地砸在妖王妃的心中。
妖王妃立即想冲进去。
却被大护法拦住。
他表情轻蔑，满是不屑：“看见了吗，只有我才愿意对你好，不过你可别去了，去了能干什么，吵架之后离开父王？可是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老老实实地待着，别给别人惹麻烦，想着怎么好好对待我这个唯一不嫌弃你的人吧。”
妖王妃没有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
十月怀胎，几乎要了半条命生出孩子，都如此说。
妖王妃不由真的信了。
她看着面前的妖王，想到他总是派大护法出去，每次大护法回来，都会面色憔悴，疲倦不堪。
“父王总是派我出去，留你一个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果然还是不爱了，自己不能陪你，还要将我赶走。”
妖王妃声音冷了下来：“我当然想要。”
妖王妃并不觉得妖王真的会将命给自己，大概过后还会去找月惜朝救命。
可是她忽然不想对妖王动手了。
也许是，如今多了曲真这么一个肯定自己价值的人。
她其实好像……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大护法那些贬低中带着刺耳的小小肯定，不能再动摇妖王妃的心。
只是她性格怕是一时很难改过来了。
“好。”
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
妖王妃惊愕地看着妖王，他笑着说着好。
顿了顿，继续道：“我愿意将命给你，我的王妃 ，你很好很好，好到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否定你的都是傻瓜。”
妖王的话愈发艰涩，他的字吐得困难，话中却带着些许小孩子气。
“我才不要……傻瓜继承我的位置……”
妖王妃怔住。
“你的价值，不用别人肯定……或否定，我很抱歉，早知道……就偷偷喜欢你了。”
这样，他的王妃，就会永远明媚。
眼泪一滴滴地滑落，妖王妃声音沙哑：“你是不是还想骗我，我不会杀你了，你不要再骗我了……”
妖王艰难地摇了幅度很小的头。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信一信……好不好，我都把命给你了，信一信好不好？”
堂堂一个妖王，语气可怜得如同小孩。
妖王妃却并不算陌生。
很久很久之前，她生气时，妖王总是喜欢用这个语气博取她同情。
妖王妃看着他，却还是看不清，白影一片。
她甚至不能说话，一出口，声音压抑得过分，便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