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尼琴科心想,那我是专业人士,我的头脑还能被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妇道人家所牵扯吗;由于门口的记者和吃瓜群众已经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开车回治安局去询问不亚于泥菩萨过河,但又意识到她们之间可能会打手势做暗号串口供的可能性,卡利尼琴科和伊万诺夫把这几个女人分到了不同的房间里依次询问,艾希·里克曼的表情管理很不好,脸上已经明显出现了懊悔的神情,巴不得穿越回几分钟之前把自己那张嘴严丝合缝地拉上,这一切都被伊万诺夫看在眼里,说实话,艾希的失言会让他们迅速把怀疑转到她身上,转到这四个女人身上。
把妇人们分开后,调查组的检察官们在一个房间里聚集起来开了小会。
“整合一下目前的线索。”
组长伊万诺夫沉肃地说,他的面前摆着法医的尸检报告,药物化验单。与此同时他看了看小组里人员成份:左边是米哈伊尔·卡利尼琴科,西拉斯·阿利斯塔·芬奇,阿梅莉·埃洛迪·鲁,藤原里奈,右边是维克拉姆·阿尔琼·艾耶,萨加·林内亚·科斯基宁,艾米莉·夏洛特·博利厄,姜敏锡:都是办过诸多案件的检察官和调查员们,值得信赖。伊万诺夫抬眼望去,和他相对而坐,位于长桌另一端的是赶来监督案件进程的纪委主席陈廖艺,她不参与案件调查,往那一坐宛如督兵的,微微一笑,“各位不用在意我,把我当成地里的一颗大白菜就好了,面对这么重要的刑事案件,我们治安局和检察院的精英猛将也是终于到了名刀出鞘的时候。”
“我倒希望我在刀鞘里默默生锈就好。”卡利尼琴科痛苦地说道。
大白菜在行业内是以惊人的晋升速度而闻名的,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是名字前面的那个字,因此许多人看她的目光多少都带上了不满,大家都是打拼出来的,就你说靠着投胎上来,不过不满归不满,在伊万诺夫的干咳声中,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伊万诺夫拿起尸检报告,把上面的内容念了一遍,然后说道,“摩根索先生生前的确服用了大量的助眠药物,鉴于床上已经睡了两个孩子,一般而言,父亲为了避嫌,很少会陪伴两个女孩子睡,所以很有可能他是吃完药后,在沙发上睡着的,凶手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下的手,当助眠药物血药浓度达到高峰时,受害者会陷入深度昏迷, 肌肉完全松弛:包括颈部肌肉,这种情况下,颈部无法主动用力,头部会自然歪向一侧,可能暴露颈动脉区域,药物带来的痛觉消失让摩根索先生对切割创伤完全没有感知和反应,由于药物对心血管系统的抑制,初始血压可能已低于正常水平,因此出血的喷射力和速度可能不如一个完全清醒、血压正常的人那么猛烈,不过即使血压较低,颈动脉破裂,也会在数分钟到十分钟内导致不可逆的失血性休克和死亡,大脑因急性缺血缺氧而功能停止,这能解释为什么现场的出血量偏少,集中在一侧,现场整洁,其次,经过二次对现场的勘测:鉴视人员发现现场的毛毯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一侧血迹边缘呈现刀切般整齐的形状。”
尸检报告和一叠化验单,以及写意见的纸张被挨个挨个地传了下去交换着看,卡利尼琴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补充道,“女仆说摩根索先生睡前想吃个蛋糕,我觉得很奇怪,一个要用安眠药睡觉的人会在睡前吃蛋糕吗,然后我想也许是特制的蛋糕也说不定,我询问她是什么蛋糕,说是芝士奶油蛋糕。”话音刚落,门外推进来了一辆小车,上面放着个芝士奶油蛋糕。
女仆探出头说,“抱歉打扰了各位,这是夫人要我做给你们吃的,当是来访的礼物,这就是先生让我做的。”
卡利尼琴科脸都黑了,其他人的脸色也异彩纷呈,在死了人的别墅里,也没人有心情吃蛋糕;大家打量起这个蛋糕,蛋糕上有可爱的奶油裱花和草莓,芒果,葡萄,量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男性能吃下的,更何况蛋糕还是极其饱腹的食物。
“摩根索先生的尸检里,胃袋没有检测出白色或者黄色奶油状物混合着深色饼干碎屑的,并伴有发酵酸味,尚可辨形的食糜——也就是生前吃过蛋糕的迹象,尸检报告上说的是胃内容物约一百五十毫升,可见未完全消化的蔬菜纤维、肉类成分。食糜已进入小肠。”姜敏锡念到,“根据消化程度,结合他最后用餐的大概时间,初步推断死亡距最后一次进餐约三到四小时。”
蛋糕呢?蛋糕上哪去了?说好的吃蛋糕,这么大个蛋糕说不吃就不吃,丢进垃圾桶了么?他忽然又不想吃蛋糕了是有可能,但是找遍回收站和别墅内的垃圾桶都没有发现蛋糕;而且,威廉的两个孩子身为家里的大小姐,想吃什么不会和女仆直接说吗?“也有可能摩根索让女仆做蛋糕,是为了制造一个他将在客厅等待的预期,方便他去做别的事,如与人密谈,或方便别人在客厅埋伏他?蛋糕成了他会在场的证明,毕竟如果你给某人做东西吃的话,很容易默认他就在那里等着食物端上来。”女检察官藤原里奈指着这个蛋糕的外形,“你们觉得它像不像给女孩子做的蛋糕?又是草莓,又是芒果葡萄,还有奶油裱花点缀,我认为有可能摩根索先生要求女仆为他做的蛋糕是给他的两个女儿吃的,两个孩子的尸体和凶手一起消失,所以找不到蛋糕很正常,在对陈冠君,艾希·里克曼,奥菲斯·萨克森,安洁莉娜·摩根索,以及对厨师及女仆等人的询问中,威廉·摩根索在晚上六点半回到家之后,就没有再要求后厨为他准备其他食物,在门口的保安也证实也没有外卖出入,会客室旁的小厨房里没有除了烤制蛋糕之外使用过的痕迹,但是死者的胃袋里却有未完全消化的,可见的蔬菜纤维、肉类成分,进食时间就在距离死亡前的3-6个小时,时间完全对不上,要么就是她们撒了慌,摩根索并不是九点三十后回来的。”
“藤原说得有道理啊。”科斯基宁点头,随机否定了她的说辞,“不过我问过了晚上为数不多留下来上夜班的女仆,因为她急着下班走人,时不时就看一眼表,她虽然因为被死人案件吓到所以记不清了,但她能确定摩根索先生的确是十点之后回来的,测谎仪也没有显示出异常。”
“有测谎仪啊!”卡利尼琴科一下子来了神,“有好东西不早拿出来用。”
“这个也是要申请的,毕竟对不是嫌疑人的相关人员使用测谎仪是需要相当严格的审批的,不能随便拿出来。”
伊万诺夫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也就是本案的死者身份太过重大,急着查明真相,不然不可能审批过这么快;而且,没有直接的定罪依据,我们可不能给那几位夫人用,要是人家一清二白,回头把我们告了就老实了,虽然里克曼的发言很让人生疑,但是那也并不是证据。”
“但是,针对这四位夫人的审讯还是要继续,而且我们动作得快点了,得重点询问里克曼为何知道尸体的屋外无人;调查她们和摩根索先生的关系,是否有恩怨,尤其是安洁莉娜·摩根索,虽然她表现得很痛苦,但是痛苦之后立刻恢复冷静,还是难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就算她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看起来像个被害者,但不能因此把她排除在外,深入调查她们的家庭背景。”写满意见的纸张传回了伊万诺夫的手中,“虽然可能会因此有风险;其次,不排除双人或者多人作案的可能性,现场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凶器:水果刀和霰弹枪,调取枪支登记,购买和丢失记录,霰弹枪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处人以死地,但凶手开了好几枪,由于两位小姐的社会关系较少,仇杀泄愤的可能性较小,因此,凶手可能并不是擅长使用枪械的人。其三,检查火车站,汽车站,机场的行李的监控和托运记录。”
助眠药物上的指纹只有威廉·摩根索和他的妻子两个人,但作为妻子,丈夫的药瓶上有她的指纹太正常不过了。
“我补充一点,刚刚忘了写了:各位看外面,不是来了很多记者吗?按理说我们的保密工作是做得非常严格的,可是消息走漏了出去。””卡利尼琴科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环视这个小房间里的各位,“是谁透露了案件信息?在这座别墅里,已经安上了信号屏蔽器,哪怕是最简单的邮件都发不出去,更别说用个人通讯终端了,这别墅里的任何人都做不到,我们需要整合所有的案件知情人,完全可能是有人制造混乱。”
“你这家伙真是个点子王。”
伊万诺夫想到那些记者和在前线抵抗媒体的武警保安还有管家,就很头痛;之前家里的小侄女问他叔叔叔叔,检察院需要死人来刷业绩吗?他心想破了大案当然有一些好吃,呵呵,但是大案子要是很久没破,拖下来……那真是有他一壶吃的。
艾耶低声道,“诶,等一下,我记得法医他们是不是没有——”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人群里爆炸式的惊呼,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还有人怒吼道,“不是让你们拉住她了吗?干什么吃的!”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卡利尼琴科飞奔出门,看到一个瘦小的影子带着血流,从五楼的窗子上急坠而下,头着地地重重摔在了地上,远远地看去,头没有血流出来,但是懂的人都知道,这才是最严重最恐怖的情况。
大股大股的血污从女人脖子上往外涌,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纸。记者们不顾武警的阻拦,一把将那纸扯过来,一时间黑压压的人群里,闪光灯飞快地亮起。
卡利尼琴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手套都没来得及戴,直接去测她的脉搏。
十分安静,就像骤然安静的人群。
艾希·里克曼,自杀坠楼身亡。
而那张纸上的内容。
不知被哪个记者轻声读了出来:
“他们为了真相,一直折磨我,我受不了了,我已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