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将风衣随手搭在椅背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下去。
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描述今天晚饭的肉煮老了：
“洞里？没什么，一个快要报废的旧作坊，专门生产外面那些大炮用的‘石头’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怎么用最简洁的方式让这个笨蛋理解。
“至于那些‘禁咒’……”他摸了摸下巴，努力寻找着一个合适的比喻，“嗯，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比较高级，嗯，非常高级的投石机。”
海拉：“……啊？”
投石机？
能把“石头”扔到天边都看不见、发射时还能把旁边的人震碎成渣的高级投石机？
这比喻是不是过于敷衍和离谱了一点？！
洛德看着她那副“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的懵逼表情，难得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恶趣味，补充解释道：
“原理差不多嘛，都是利用一股劲儿把东西扔出去砸人。
只不过他们用的‘石头’比较硬，‘绳子’也特别有劲儿，特别长罢了。”
他自然不会告诉海拉，那“特别有劲儿的绳子”是能产生超强磁场的分段式电磁加速轨道。
那“比较硬的石头”是能穿透厚重装甲的超音速钨合金穿甲弹。
甚至还看到了一坨看来大概率是没有用的，绝对零度材料，这玩意儿可能没有达到绝对也就是了。
简单来说，原子和分子之间的运动会产生热量，假设降到绝对零度之后，两者就不会运动了，反而会固定在一起。
无数的原子与分子固定成一个整体，一方运动，整体跟着运动，而不会散开。
当然，这玩意本质上还是比较脆的，而且要维持度，温度也是很费力气，所以大概就是非常接近。
以及奇异夸克物质： 一种由上、下、奇三种夸克直接构成的物质
而山体深处还埋着一根能把“石头”扔出大气层、进行跨轨道打击的、堪称歼星炮雏形的究极“投石机”。
这些概念对于现在的海拉来说，理解起来比让她操控神血还难。
有些过于震撼的真相，知道得太早，除了增加不必要的恐惧和混乱，没有任何好处。
她只需要继续当那个没什么常识、看什么都觉得神奇或者惊悚的“苏醒者”就好。
更不要说这种动能武器也就只能防防星球轨道了，真正的动能武器都该搞曲率弹弓。
列个粗糙且简单的例子都知道宇宙是一个拥有曲率的平面，将曲率无限拉高。
然后形成曲率间将所需要的动能武器放入其中，然后曲率回缩，那一瞬间会直接将动能武器加速到光，乃至于比光更快。
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打开虚空背景隧道，输入好提前准备好的宇宙信息标，直接砸到对面脸上。
当然了，往往制造一个这种弹弓，如果不是帝国科技，而是靠着正经的巨构的话，大概就是把整个恒星系统掏空了。
而洛德自己，则在心里默默地更新了他的行动计划：
短期目标：前往那个什么狗屁国都，搞钱（优先级最高）。
收集情报（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黑曜石要塞这种“宝藏”）。
顺便在路上继续操练这个拖油瓶（尽量别练死了）。
中长期目标：如果命够硬，能活到那时候，并且到时候还有兴趣的话……
一定要再回这黑曜石要塞，好好进行一次彻底的“考古发掘”。
研究一下那根大得有点不像话的“投石机”到底还能不能启动。
以及……当初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把它遗弃在这里的。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彻底解开这个“仆从军后勤基地”的秘密。
或许能让他对这个早已物是人非、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沉睡巨兽的“帝国遗产”。
有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的认知。
夜更深了，但对于洛德和海拉而言，黑曜石要塞的这一夜，注定将成为他们记忆中最为荒诞、震撼且充满黑色幽默的一页。或许是那晚的“城墙蹦极”和“断骨速愈”体验过于“深刻”。
让洛德难得地良心发现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再折腾下去，这“容器”可能真要精神崩溃，影响后续的“考古”价值。
而且经过无数次的霍霍，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稳定性是真赞。
就算真的是容器，最起码不会因为精神崩溃，当场暴走，直接引发第二次冲击。
他并没有真的带着海拉在荒野里上演连续几天的生死时速。
第二天一早，他居然破天荒地带着海拉回到了一次要塞当然，是绕了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混进去的。
他没有再去那家破旅馆，而是径直找到了一家门口挂着歪歪扭扭、画着张抽象地图的木牌子的铺子。
铺子里堆满了各种兽皮、风干草药和乱七八糟的矿石，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头正就着昏暗的油灯打磨着一块箭头。
“地图，最新的，越详细越好。”洛德言简意赅，丢过去几枚从之前搞到的佣金的银币。
洛德是万万没想到，越靠近神灵国这边，这边的科技越来越像人类了，居然走的是复本位制。
同时也与剩下的机械教这几个组织的货币共通，最起码沪洛德不用担心自己干这么久的活，白干了。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钱，又打量了一下洛德和他身后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海拉，嘟囔了几句。
从一堆杂物底下抽出一卷边缘都起毛了、泛黄的厚皮纸。
“就这个了，从镇子到王都的大概路线。
沿途的主要关卡、水源地、危险区域都标了……可能不太准，好多年没更新了。”老头补充道，“听说外面不太平，自己小心点。”
洛德展开地图扫了一眼。确实是纯手绘，线条歪歪扭扭，比例尺感人，很多地方只有个模糊的圈和地名。
但总比两眼一抹黑强。他重点关注了通往王都路线上的几个关卡标记。
虽然精确程度全靠俺寻思也就是了。
“行，凑合用。”
揣好地图，洛德这次甚至没有扛着海拉跑路，而是选择了步行。
他挑的也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绝地，而是沿着地图上标记的、一条看起来经常有人行走的痕迹前进。
虽然这小路坑洼不平，时不时需要拨开横生的荆棘，或是各种杂草。
但至少能辨认出路径，不用担心彻底迷路。
偶尔还能碰到路过的重兽，或者是其他的驮兽。
海拉跟在后面，看着洛德那难得“正常”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巨大的不真实感。
老师……这是转性了？居然会买地图？还走大路？
虽然这小路跟“大”字完全不沾边，但是对于海拉而言，这不是重点！
她甚至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只是海拉不清楚自己老师之所以当人是因为海拉现在已经确定比较稳定。
还有一个重点，现在洛德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不当人了。
虽然跟自己当年一比，海拉过的日子还挺清闲的。
根据那张抽象派地图的记载，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会遇到第一个官方关卡。
过了关卡再穿过几个标注着小镇或村落的地方，如果脚程快的话，大概两三天就能抵达王都。
一路上，洛德难得地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赶路，偶尔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或者让气喘吁吁的海拉休息几分钟。
这种近乎“温和”的待遇，让海拉受宠若惊，同时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洛德则是感觉到一阵不对，完全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深夜里，洛德抬头望向星空，鉴于这个世界实在没有什么太过于离谱的空气污染。
再加上也跑很远了，属于是10公里以内能找着个活人，都是见鬼了。
今日的星星格外的闪耀，这颗星球的卫星，折射着恒星的光芒，足以将夜晚照亮。
天上偶尔飘过一两节残骸，其实洛德早就发现天上飘着这种残骸了，看起来就是赤道还炸了一样的玩意。
以太空中要么是极快的速度，要么缓悠悠的跟养老一样。
这是某些星球级巨构破碎之后留下来的东西，也许是奥尼尔圆柱体，也许是赤道环。
毕竟前者一般呆在星球与卫星系统相对静止的l4跟l5中间，当然，这个星球不敢保证，但是大概也差不多。
至于后者吗？科技含量高一点，也许不用太空电梯或者是巨柱用于固定，科技稍微差一点，大概率赤道上的太空电梯少不了。
当然也不排除战舰残骸，可能是某些建筑的残骸，例如太空电梯之类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洛德总觉得怪怪的，就是有什么一直在盯着自己。
果然，在第二天下午，他们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关卡。
那是一座横跨在山谷隘口的石木结构建筑，不算高大，但足以扼守这条交通要道。
关卡前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有商人、农夫，也有几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旅人。
几个穿着王国制式皮甲、眼神懒散却带着审视意味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收费。
轮到洛德和海拉时，海拉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生怕洛德一个不爽，直接表演徒手拆关卡。
而且大概率是真的能干出来这种缺德事！
然而，洛德再次让她“失望”了。
他居然老老实实地从怀里摸出几枚铜币，递给了那个打着哈欠的士兵头目。
“两个人，过路费。”
开玩笑，一开始洛德不直接闯关卡的原因就是不愿意搞事，不然现在早到国都跑路。
士兵头目掂量了一下铜币，又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
目光在海拉那张即使蒙着灰尘也难掩精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挥了挥手：“行了，过去吧。”
海拉：“？？？”
此时的海拉内心：交了？就这么交了？老师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坏了，我的老师被夺舍了！
更让她懵逼的还在后面。
洛德非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又掏出几枚稍大点的银币，塞到那士兵头目手里，压低声音问道：“兄弟，打听个事儿，前面路上太平吗？
听说……最近有点不太安稳？”
那士兵头目捏着银币，脸上顿时挤出一丝笑容，也压低声音回道：“嘿，哥们儿消息挺灵通啊？
是不太安稳。
南边几个行省闹得凶，说什么皇帝昏庸，苛政猛于虎，有几个大贵族都扯旗子了，乱得很呐！
你们往王都去，路上小心点，别掺和那些破事。还有最近死人死的多，别乱喝水，小心点猛兽之类的，最近吃尸体的玩意都蹦出来。”
洛德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拉着还在呆滞状态的海拉穿过了关卡。
关卡另一侧，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依托关卡而生的集市。
几十个简陋的摊位挤在道路两旁，贩卖着食物、饮水、粗糙的武器和一些日常杂物，人声嘈杂，气味混杂。
洛德居然又在集市上停了下来，找了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的摊子。
买了些热腾腾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肉做的烤肉和两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包，把其中一份塞给了海拉。
“吃。”
海拉拿着那份食物，感觉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炭。
老师请她吃饭？这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惊悚！
虽然老师一直都在请，但是如此温和，跟见鬼了一样！
洛德自己则一边啃着烤肉，一边看似随意地在集市上溜达，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议论。
除了关于“南方叛乱”、“皇帝昏庸”的消息外，各种离谱的传言也钻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北边那边，前阵子天降灾厄！掉下来一堆房子那么大的铁壳虫子！
见人就咬，刀枪不入！”
“你那算什么？南边林地那边才邪门！
好几个村子的人一夜之间全疯了，互相啃咬，据说是什么新冒出来的‘血肉之神’教派搞的鬼！”
“放屁！明明是教派和教派为了抢地盘打起来了！
死了好多人呢！”
“王都也不太平啊，听说几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哎呀，你们这算啥？又不是没见过，哪年有人登机的时候不得打上一番？这皇帝位置才刚做了几年，又打起来了。
洛德听着这些真假难辨、光怪陆离的消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这个神灵国，内部问题看来不是一般的多。
看起来跟过年一样热闹，而且好像是真跟过年一样，经常有。
吃饱喝足，主要是海拉在吃，洛德纯粹是做个样子，两人继续上路。
然而，这份难得的“平静”在离开关卡集市不到半日路程后，被彻底打破了。
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的谷地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碰撞声和战马的嘶鸣！
洛德拉着海拉，迅速躲到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面，探头望去。
只见谷地中，两支人马正在激烈交战！
一方，打着神灵国王室的旗帜，装备精良，骑兵穿着闪亮的胸甲，步兵列着还算整齐的方阵，显然是官方的军队。
“是在剿匪吗？”洛德有些怀疑，毕竟那边传来的吆喝声虽然很难以听清，毕竟声音太杂，但是还是能听到。
“杀死这群土匪！”
“杀死这群地狱里的土狗！”
而另一方……
洛德看着那群所谓的“马匪”，眉头皱了起来。
这他妈是马匪？！
那群人同样骑着高头大马，但身上穿的……根本不是破烂的皮甲或者锁子甲！
那是覆盖全身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板甲！
虽然样式有些驳杂，看起来像是东拼西凑或者自制的，但防护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马刀，而是一水儿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双手巨剑！
那剑身宽度和厚度，洛德目测起码得有十几二十斤重！
这群“马匪”冲锋起来，气势竟然丝毫不输于正规的重骑兵！
他们凭借着重甲和蛮力，硬生生地撞进官方的军阵中，双手巨剑挥舞起来。
带着恐怖的风压，往往一剑下去，就能连人带马甲一起劈开！
战斗风格悍勇、血腥，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官方军队虽然装备和训练可能更胜一筹。
但在这种不讲道理的蛮力冲击和玩命打法下，竟然显得有些被动，阵线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洛德看得一头问号。
这画风不对啊！
哪有土匪是全身重甲、拿着双手巨剑跟正规军打阵地战的？
再联想到在关卡听到的关于内部叛乱的消息，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这恐怕不是什么马匪，而是不知道哪路叛军，或者干脆就是某个心怀不轨的大贵族的私军，假扮土匪在这里截杀官方军队。
“啧，麻烦。”洛德撇撇嘴。他原本打算带着海拉绕远点，避开这摊浑水。
毕竟他要是掺和进去，大概率是控制不住力道，把两边一起打包送走，那乐子就大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然而，很多时候，麻烦会自动找上门。
就在洛德准备悄悄后退，另寻他路时，一名正在外围游弋、试图寻找突破口的官方骑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躲在岩石后面的他们！
在这种两军交战、杀红眼的关键时刻，出现在战场边缘、鬼鬼祟祟躲藏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那骑兵几乎想都没想，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调转方向！
手中的骑枪直指洛德和海拉藏身的方向，怒吼道：“那边有埋伏！干掉他们！”
几名杀红了眼的叛军士兵闻言，也立刻分出了几人，嗷嗷叫着朝岩石这边冲了过来！
前有官方骑兵误会，后有叛军士兵包抄！
洛德脸色一黑：“艹！没完了是吧？行！那就打！”
他原本只是想摸鱼看戏，奈何总有人逼他出手。
“躲好！别出来！”他对着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缩在岩石缝里的海拉低喝一声，然后猛地从岩石后跃出！
下一秒，海拉见证了让她毕生难忘、足以成为永恒梦魇的景象——
洛德甚至没有去看冲过来的敌人。
他微微弓身，后背的衣物猛地鼓起，然后“嗤啦”一声，如同破布般被彻底撕裂！
不是两条，而是整个后背的皮肤和肌肉都如同绽放的血肉之花般向两侧翻开！
无数条粗壮如成人手臂、表面覆盖着粘稠滑腻体液、闪烁着不祥暗红光泽的血肉触手，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狂蟒，疯狂地喷涌而出！
这些触手在空中急速膨胀、变粗，甚至比洛德本人的腰身还要粗壮！
而更恐怖的是，这些粗壮触手的顶端和侧面，又如同分裂生殖般，瞬间爆发出数以百计、更加纤细却同样致命的次级触手！
这些次级触手的末端，则飞速地分化、塑形，变成了一支支尖锐无比、闪烁着骨质的惨白冷光的骨矛！
或是如同花瓣般张开、边缘锋利如刀的骨刺轮锯！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此时的洛德，仿佛变成了一尊从深渊血海中爬出的、由无数蠕动血肉和狰狞骨刺构成的恐怖怪物！
他的后背，就是一座活体的、自动索敌的血肉炮台！
嗖！嗖！嗖！嗖——！！！
破空之声瞬间连成一片，尖锐刺耳！
数以百计的骨矛和骨刺轮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投掷，化作一片死亡的风暴，精准地覆盖了冲过来的那名官方骑兵和几名叛军士兵！
“噗嗤！”
“咔嚓！”
“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名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七八根骨矛贯穿，钉死在地上，人和马都变成了扭曲的筛子！
脑袋都被钉穿了好几次，红的白的掺到一起，撒在地上，大概率是给一块头骨直接砸下来了。
而那几名叛军士兵，更是凄惨。
有的被骨矛串成了糖葫芦，有的被旋转的骨刺轮锯切成了数段，内脏和残肢混合着鲜血泼洒一地！
这恐怖的一幕，不仅吓呆了岩石后的海拉她直接弯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