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沉默了。
老首长的安排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所有的顾虑都一一拆解。边境防线有费老与夏秋两位破虚境强者坐镇,那可是能在顷刻间掀动山岳的顶尖战力,有他们在,戈壁滩上的风沙都得敛去三分锋芒;境外的郇山隐修会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主力折损过半,短时间内确实无力再掀起风浪,就像被打断了獠牙的野兽,纵使眼底仍有凶光,却已构不成致命威胁。
这些道理他都懂,可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他缓缓抬眼,看向藤椅上的老人。老首长的头发白得像落满了霜雪,鬓角的发丝贴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昏黄的台灯光晕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将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衬得愈发陈旧。可那双眼睛,那双看透了一个世纪风云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望着他,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历经沧海后的笃定,和一种近乎灼热的信任。
文件内那三个隐世宗门的名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脑海里盘旋。这些宗门潜藏于世间,勾结郑怀安搅动风云,其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若放任不管,恐怕会有更多像雪棠、张秘书这样的人陷入危险,甚至动摇家国根基。
“您需要我做什么?”唐毅终于开口,声音比来时沉了几分。他挺直的脊背未曾弯曲,只是眼底的平静里多了几分锋芒——那是接下重任时,才会显露的决绝。
老首长看着他,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暖意,缓缓说道:“我要你震慑他们! 如果可以的话, 将这些蛀虫尽数消灭!! ”
唐毅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在嘴角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消散无踪:“老首长,您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茶杯边缘摩挲着:“若是说震慑,我或许还能试一试。可要说凭一己之力剿灭这三大宗门…………”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坦诚,“我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紫阳观盘踞秦岭百年,万蛊门隐于湘西密林,苍梧派更是敢在三江源设坛,妄图染指华夏水脉,其底蕴之深厚可想而知。这三个宗门就像三颗深埋在地下的毒瘤,根系早已盘根错节地扎进这片土地,岂是说拔除就能拔除的??”
老首长沉默着,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茶盏里的茶汤微微晃动,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重。他何尝不知道这任务有多艰巨??暗影小队经此一役折损过半,剩下的二十名队员虽仍是精锐,却也元气大伤,对付寻常敌寇尚可,若对上这些隐世宗门的顶尖高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他没有选择。
郑怀安留下的那份文件像一记警钟,在他耳边日夜轰鸣。紫阳观每年从郑怀安手中获取三吨特制合金,那些能承受住武者内劲冲击的特殊金属,此刻恐怕已铸成了足以劈开装甲车的利刃;万蛊门用濒危药材培育基地的准入权限,换来了三条政敌的性命,谁知道他们手中还藏着多少能瞬间夺人性命的毒蛊?苍梧派拿十斤龙涎香换了在三江源设坛三月的许可,那龙涎香可是炼制皇家秘药的核心药材,而三江源是华夏的水脉之源,他们在那里布下的阵法,说不定此刻还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大地的灵脉。
这些都是埋在华国根基里的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唐毅,”老首长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语气极为郑重,“我知道这很难。”
他抬手指着桌上那份“绝密”文件,“可这些宗门一日不除,国家就一日不得安宁。为了能帮助你更好地完成任务,我可以让暗影小队的剩余队员都归你调遣。他们虽然实力不及那些宗门高手,但执行力绝对可靠。”
唐毅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咧了咧。暗影小队的队员他是了解的,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可论起真正的武道修为,能达到破虚境的寥寥无几。对付寻常势力,他们能以一当十,可对上那些隐世宗门弟子,恐怕自保的机会都没有,弄不好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唐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多谢老首长好意。”他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只是眼下处于特殊时期,您老身边更需要高阶武者守护。暗影小队还是留在您身边吧,也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老首长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台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就依你吧。”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带上‘寒’。那丫头性子是烈了点,但身手不错,有她在身边,起码能有个照应。”
“寒”。
听到这个名字,唐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倔强的身影。老首长的用意他明白。“寒”不仅是暗影小队里最顶尖的高手之一,更是老首长的心腹,让她跟着自己,既是帮忙,也是一种无声的制衡。。。
唐毅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眼底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带上她也不是不行。”
他抬眼看向老首长,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不过老首长您也知道,那丫头的脾气比驴还倔。您得保证,她到了我身边,得听我的命令。要是她敢阳奉阴违,那我宁可一个人单独行动。”
老首长看到唐毅答应, 轻笑了一声,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了:“放心吧。我会亲自跟她说。任务期间她就是你的兵,军令如山,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
唐毅笑着点了点头,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杯,对着老首长虚敬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那股烦躁。。。
“老首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作战服的衣领,“边防那边还得交接一下。我手下的那些兵野惯了,费老他们刚来,怕是镇不住场子,我得回去敲打敲打。。。”
老首长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站立的王振国身上时,语气柔和了几分:“振国,你去档案室把那三个宗门的资料提出来,给唐毅带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明白!”王振国立刻应声,挺直的脊背绷得更紧了。
唐毅对着老首长微微躬身,转身跟着王振国向外走去。厚重的红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将那盏昏黄的台灯和藤椅上的身影,都隔绝在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