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珊的额头还抵在陈明哲已然冰凉的额头上,不成调的歌声还在喉咙里哽咽着重复,直到陈静带着满身压抑的悲恸,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珊珊,”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我们给明哲换身干净衣服吧,让他体体面面的走。”
闻言,方临珊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静,又低头看看仿佛只是睡了过去的陈明哲。
她似乎不太明白“走”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懂了“换衣服”。
所以乖乖地松开手,跟陈静一起,为她的啊哲换上了他生前最喜欢的那套深灰色西装,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陈明哲的葬礼很简单,就像他这个人后期所期望的那样,没有太多喧嚣。
到场的只有几位至亲好友,以及律所里几位核心的合作伙伴。
方临珊穿着黑色的裙子,安静地站在陈静身边,看着墓碑上阿哲带着温和笑意的照片,没有哭,只是眼神空茫,仿佛灵魂也跟着那一抔黄土,被深深埋藏。
葬礼结束后,陈静迅速处理了后续事宜——卖掉了那间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公寓,按照弟弟的遗愿,将资产妥善托管。
然后,她带着方临珊,离开了这座充满了陈明哲气息的城市。
她们去了南方一个临海的小城,气候温润,生活节奏缓慢。
陈静用弟弟留下的钱,买了一栋带着小院子的房子,院子里种满了花,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
方临珊似乎并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新的环境对她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拼图、画画,以及,在每一个夜晚,抬头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
她会指着那颗星星,对陈静说:“静姐姐,你看,阿哲在那里。”她的语气平静而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陈静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轻轻点头,掩去眼底的湿意,应和道:“嗯,他在看着我们呢。”
就这样,日子好像海边舒缓的潮汐,平静的起落。
在陈静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方临珊平安地度过了她的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但她的记忆似乎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有阿哲的年纪,眼神依旧清澈,只是岁月终究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发间添了银丝,眼角爬上了细纹。
当然,陈静也老了,可她始终信守着对弟弟的承诺,守护着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们相依为命,成了彼此最亲人。
直到方临珊六十八岁那一年。
她的身体其实并无大病,只是像一台运行了太久的机器,各个零件都自然地、缓慢地走向了衰败。
那是一个夜晚,窗外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严密地遮蔽了整个夜空。
她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的摇椅上,努力地向窗外张望了很久,试图找到那颗熟悉的、最亮的星星。
不过,窗外只有一片沉沉的、令人失望的漆黑。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有一丝淡淡的落寞,转过头,对坐在旁边看书的耄耋老人说道:“静姐,今晚星星不营业,我们的阿哲放假了。”
陈静闻言,放下老花镜,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明天,等云散了,就能看到了。”
临珊点了点头,慢慢的靠在了摇椅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陈静像往常一样去唤她起时,发现她已经安详地停止了呼吸,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平和的神色。
她终究是去找她的阿哲了。
在生命最后的那个夜晚,因为看不到她的星星而带着一丝失望睡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或许,回到源空间里的她,看到陈明哲时,会有点生气,会有点想哭,但是绝对会紧紧的抱住他,跟他说一声‘阿哲,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