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中，穆翊趴在仲雪之的头顶，一边揉搓他的耳朵，一边不堪寂寞地问。
“咱们看着都要出去了，域主怎么不现身来阻止一下？”
仲雪之回道：“它不敢，在这个梦域空间内，它现身就是主动送死。”
回完这句，他磨了磨牙，继续道：“域主把你送进来，也是想让我错手除掉你。”
“而我若真错杀，情绪出现波动，它又能趁虚而入进一步影响我的意识，一举两得。”
穆翊冷呵一声，接话说：“它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想把你异化后的稀有雪豹，变成臣服于它的傀儡。”
“但是。”穆翊话锋一转，“它完全没想到，这只稀有雪豹竟然那么没出息，只知道埋头拔指甲。”
仲雪之噎了一瞬，随后答道：“什么叫没出息？”
“那是我潜意识里发出的自救指令，顶多拔完第三片，我就会清醒了。”
“还有，”他着重强调一句，“缺爪又秃牙，是雪豹的打算，不是我的。”
“哎哟…”穆翊开始阴阳怪气，“厉害了，你还想拔完第三片呢？”
仲雪之刚刚的理直气壮瞬间偃旗息鼓，变成哑巴：“……”
穆翊冷笑几声，继续问：“域主既然想让我们相残，怎么会漏掉手绳信息？”
“它不是能深挖别人记忆么？”
仲雪之咳嗽两声，说：“人类的记忆纷繁复杂，即便是域主也无法将其细枝末节一一洞悉。”
“它只能针对性地挖出最具影响目标情绪的那一小部分。”
说着，仲雪之忍无可忍地甩了甩脑袋，“你能不能别折腾我耳朵了？”
完全变成雪豹之后，它的耳朵似乎更加敏感，被这么薅来薅去的，痒到不行。
然而，穆翊却是无情拒绝：“不能。”
限时福利，当然得争分夺秒的享受了。
穆翊尽情折腾，折腾的同时问出了自己一直在意的问题：“哎，仲雪之，你脖子上戴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从小戴到大的东西，一定相当重要，记得在诡幽林那会儿，他想伸手摸摸都不行，还挨了对面一巴掌。
而且，在这个梦域中，颈饰的消失，似乎直接关乎到仲雪之失控，变成真正的雪豹异种。
对于这个问题，仲雪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抑制器。”
“我的异变值一直都比其他异变者的要高上不少，一旦能量使用过多，就极容易脱离安全数据的范围。”
“如果没有抑制器，我恐怕早就变成异种了。”
穆翊听完，表示不太理解：“那你这跟随时都要炸开的不定时炸弹有什么两样儿？”
“按照人类对异种的恐惧和防范程度，怎么会放心让你和他们共同生活在安全基地？”
仲雪之略微加快了脚步，说：“其实，这一点，也就晶城三角洲中的几位高层知道。”
“因为你已经亲眼见过了，我才没对你隐瞒，你别往外说成吗？”
“我才没那么多嘴。”穆翊答应下来，再次问道：“既然是高层的一致决定，那这抑制器肯定对你有着绝对的约束力，是什么？”
仲雪之笑笑：“弟弟，你这旺盛的好奇心，还真挺像个四五岁小孩儿的。”
“别想含糊过去。”穆翊用力揪他耳朵，“快说！”
仲雪之无声叹息一声，随后道：“抑制器不但能够有效抑制异变值的飙升，还能在必要情况下，完全抑制佩戴者的呼吸。”
穆翊立即接话，“也就是说，这东西一旦感应到你的异变值突破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就会选择让你窒息而亡？”
“对。”仲雪之给予了肯定回应。
既然已经开口，他也没遮遮掩掩，补充道：“抑制器由特殊材质打造而成。”
“经过几十年不断改造精进，目前能够承受的破坏力，已经无可估量。”
“一旦我完全失控，哪怕不窒息而亡，也会因现出全异变形态而被抑制器窄小的空间勒断脖颈。”
“草…！”穆翊磨了磨后槽牙，随即大骂，“仲雪之！你他马就这么甘心当他们的工具，然后等着被卸磨杀驴吗？！”
穆翊一边骂，一边把仲雪之的脑壳捶得梆梆响，疼得仲雪之又是一连串求饶。
“哎哎哎！弟弟，下手轻点儿，轻点儿！要脑震荡了……”
穆翊继续梆梆捶，“就得震！脑子这么蠢，震一震没准儿还能开点窍！！”
仲雪之：“嗷——！”
在原本寂静的浓雾中，大骂声和嚎叫声交替着响起，显得好不欢快热闹。
当热闹结束，仲雪之头顶的毛发已经被穆翊薅成了大号的鸡窝。
鸡窝头雪豹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继续前进。
走出几步后，仲雪之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于是重拾话题。
开口道：“也不能说是工具吧，毕竟风险跟受益总是相互依存。”
“对于我而言，脖子上的抑制器并不是束缚，反而是一道很好的保护锁。”
“它维护住我作为人的生活权利，亦留存了我作为人的感受和思考。”
穆翊问：“那你现在不戴那玩意儿，言行举止不也挺人性化的么？”
“因为稀有雪豹属最高等级的异种，异种等级越高，自我意识就越强，思想能力也更为独立。”
“不过，不论等级高低，异种思考的核心始终围绕着生存与杀戮的本能展开。”
“别看我现在还挺清醒，当我久脱人文社会，长期作为异种生活，那我的思维将会在不知不觉中转化，行为也将失范。”
“一旦行为失范，嗜血杀戮的本能也会被无限放大，逐渐吞噬我其他的思想和情感。”
穆翊听完，评价一句：“听着是不太讨喜。”
接着，他又道：“不过，要真转化为异种思维了，也感觉不到自己行为失范吧，就跟现在的古半琴一样。”
仲雪之晃了晃脑袋，身口如一地拒绝：“异种的思维跟生活都太单一了，这么活着多没意思。”
穆翊有些迷茫地问：“那作为人类活着，很有意思吗？”
“那当然！”仲雪之回得相当肯定，“世界多彩缤纷，人类能够感受、看到的，比仅有生存和杀戮本能的异种要丰富千万倍。”
穆翊挑眉：“比如呢？”
仲雪之想都没想，开口举例道：“比如春看大地，夏看银空，秋看天穹，冬看素雪。”
“四季风貌各美，每季中的万物皆展现出千姿百态之异。”
“这些差异，唯有具备遐想能力的人类，才能一一将它们捕捉并反馈出丰富的情感。”
仲雪之说着说着，心情似乎变得极好，迈出的步伐愈加轻快，连跛脚的症状都明显有所减轻。
然而，穆翊却是更加迷茫了：“这特么…哪里有意思？”
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恐怕跟那些个异种，相差不了多少。
【注：大猫跛脚，拔指甲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