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气氛弥漫在囚佛洞中。
了因住持残破的身躯歪七扭八得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又是一只手臂从背后破体而出,鲜血洒了一地。
本就踉跄的身子差点没跌倒在地。
这可怕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几位首座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当年魔门祸乱天下的时候,什么尸山血海的场景没见过。
但眼下这副场景依旧让众人从骨髓里渗出寒意。
了因住持残躯依旧在不断挣扎着,这才片刻功夫,背后已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手臂,趴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多足昆虫。
咯咯咯。
漏风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动静。
等到那手臂终于没再从脊背里冒出头来的时候,了因住持才是缓缓站了起来,断了一半的脖颈无力支撑头颅,导致脑袋垂挂下来。
背后数不清的手臂舒张开来,每一只手臂都捏着手印,其中两只手伸出搀扶住垂挂下来的头颅,肉芽自脖颈处生长,很快就恢复如初。
此时的了因住持哪里还有着之前的苍老,沐浴在鲜血之下的皮肤变得光滑白嫩,看不出一点皱纹,脸上的表情宝象庄严,圣洁无比。
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绽放着异样的神采。
千手,慧眼,佛光。
无一不是佛陀的标志。
佛门强者在佛法精深之后会逐渐出现佛陀的特征,就像是几位首座,在全力出手的时候,身后都会出现形状各不相同的佛光。
而绝巅的神通也会给佛门强者临时带来一些佛陀才能具备的外化表象,就如同净琉璃天眼,十善业光等等。
可像是了因住持这般,几乎已经是一尊人间佛。
一尊鲜血淋漓的诡异佛陀。
清明遥遥看着了因住持,僵硬得转过头,对着天机佛子说道:“他,他怎么变成一只大蜘蛛了?!”
还没等天机佛子说话,了因住持琉璃色的天眼便是转向了清明,唇齿轻启:“放肆!”
无形的力量化作音波,瞬间朝着清明奔涌而来。
仅仅只是随口两个字,威势居然丝毫不下于天鼓首座的绝巅神通“天龙禅唱”!
观星首座身形一闪,出现在清明和天机佛子身前,挥动十二因缘剑,如同水浪一般的音波瞬间湮灭。
了因看着观星首座,轻声道:“如今吾已登天成佛,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璀璨的佛光自了因住持身后涌现,旋即便是光芒大放,身在佛光中央的了因看过去真的像是一尊人间佛陀,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菩提佛子等人修佛多年,见到这如同真佛一般的形象,忍不住跪伏下来,三拜九叩,以示尊敬。
降魔首座眼中满是不甘,喃喃自语道:“难道那血肉白骨观才是正统的佛法,才是人间真正能够得证大道的大乘妙法?”
“那我们这么多年苦修,算什么?”
其他首座也是面带不甘,将整个梵音寺化作名利场,再诱使他人修炼禁术,修炼邪术夺取他人血肉精气,以此成就登天之阶,若所有佛陀都是如此,那又何谈普度众生?
就连佛陀自己都是踩着他人的尸体成就自身,那一个个拯救苍生的宏愿又是多么荒唐?
这些首座纵然平日里在寺内都没个好脸色,可毕竟修炼佛法多年,在心底里还是有着为人的底线。
了因住持这番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佛法底线的认知。
了因见到众人脸上的迷惘,缓缓往前迈了一步,轻声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我既是佛,佛即是我,我之所为,便是佛之所为。”
“吾之前,众生修佛法,吾之后,众生修吾法。”
了因的话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只要细细品味,自然就会深陷其中。
本就已经在磕头的佛子们均是面露迷惘,旋即眼中便是有一团毫光绽放,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绝美的奇景,脸上慢慢出现发自内心的笑容。
咚。
一道钟声自众人心田响起。
“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欲令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
所有人眼中出现了一座座气势恢宏的寺庙古刹,一个个身着身披袈裟的白骨僧人三步一叩,五步一跪得朝着这些寺庙古刹聚集。
古刹之中不时传来钟声,吟唱声,洗涤心灵。
倘若不是这些僧人狰狞恐怖的白骨像,这里恐怕还真的就像是一个无忧净土。
他们这是进入了了因的白骨佛国之中!
观星首座面色一惊,看着周围的几个首座面露迷惘,正缓缓朝着古刹行去,显然佛心已被蒙蔽。
倘若让他们进入了古刹之中,恐怕就真的成为了任由了因驱使的行尸走肉。
“醒来!”
一声暴喝,观星首座试图唤醒这些首座们,可惜首座们入执已深,完全不见醒转。
观星首座随着他们一起步入古刹,这古刹内部和梵音寺的大雄宝殿一模一样,不论是供桌的摆设,还是佛像的朝向。
而在佛像之下,苍老的了因住持缓缓站起身,垂垂老矣,随时有可能坐化。
只见了因住持轻拭佛前的供果,轻声道:“晨课时见你将殿前金身拭去三分,香客们惶恐,道是伽蓝蒙尘。”
观星首座疑惑得瞥了一眼了因住持,不明白为何对方突然这么说。
转念便是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多年前,两人有过类似的对话。
不禁回忆起来,当年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年幼的观星道:“当年佛陀睹明星悟道时,可曾披着璎珞?您看这水中月,比梁上描金的如何?”
了因住持转动手中念珠:“《金刚经》说庄严佛土,非庄严是名庄严。”
年幼的观星拾起案头褪色经卷:“正因如此,达摩才把《楞伽经》传给二祖。首座可尝过赵州茶?沸水冲开时,茶叶浮沉原不论上下。”
了因住持皱眉:“你当这般作略,能破众生着相?”
年轻观星道:“法眼禅师观水月,见的是满溪碎银,还是亘古清辉?若执着破相,何尝不是新茧?”
了因住持眉头更深:“这般说来,佛陀八相成道亦是多余?”
年幼的观星沉默不语,低头道:“弟子不敢。”
......
从回忆中出来,这了因住持的幻象问道:“这般说来,佛陀八相成道亦是多余?”
观星首座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回想当年自己,碍于师叔威严不敢直抒胸臆,如今看来依旧是着相了。”
“此问本座曾在天机入观星楼之时也曾问过,师叔你道他是如何回答?”
了因住持佝偻的身子变得挺拔,背后一只只手臂伸出,呈千手观音之像,脸上的皱纹也是肉眼可见得抚平,瞬间便是和白骨佛国之外的真身一模一样。
嘴角含笑,一手平托,一手拈花:“老衲倒是很想知道这调皮的小子作何答。”
观星首座笑道:“这大概也是我会将他收为弟子的原因。”
“他说:恰如春雨落时,桃李自开在山北,杨柳偏绿在江南。”
“临济说得好。”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