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脚下,风雪漫漫,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层层叠叠,覆盖整个敕勒川。
赵军十几里营地,宛如冰河世纪里的原始部落。
炊烟袅袅,在白色的世界里,开出了一些褐色的人类栖息地。
拓北峰下的四层挡风墙,垂着冰晶,狂风袭来,
偶尔会折断冰凌,‘噗’的一声,扎进厚雪中,只留下一个深坑。
白狼军的营地,白皑皑的一片,尽管风雪很大,
但赵军营地,顶着风雪干活的原始人,还是不少的。
营房不能塌,每日午时铲雪,乃是赵军重中之重的事。
卢牛草内穿棉布衣,中间是件军用冬衣,外面还有件羊皮袄子,
带着一双厚手套,跟着长官们一路前进,将积雪堆去营外。
随着防风雪墙渐渐高了起来,外面牛羊群似乎活着的概率,越来越大了,
卢牛草一路跟几头老牛打招呼,毕竟是本家,这几天他都认识了。
“嘿嘿,几个狗东西,牛爷爷给你们带了点柴火。”
卢牛草的背后,竟然是一捆制式木柴,标准的重量,内中很干。
他拿出里面的碎屑,吹吹火折子,不一会,温暖就出现在了这片区域。
环视四周,到处是一股股升起的浓烟,
卢牛草看见,不少草原人,竟然在这里面烤肉吃饭,似乎有部落勇士就住在兽群里。
长官们的说法是,这些草原人舍不得牛羊,
以前他们在荒原扛白灾,那就是硬顶,
如今有雪墙有柴火,他们觉得问题不大。
赵国强大的后勤能力,在这次雪灾中,展现了惊人的能量。
集体的力量是强大的,赵军柴薪煤炭的储备,甚至超过了关内洛阳楚户的冬柴。
那一捆捆标准化的柴煤之物,自大奇关、雁门郡的深山砍出,
经过辅兵营生产,最终化为了阴山脚下,赵营赖以生存的温度。
回去的路很快,因为卢牛草脚下用的是带翘的木板,
到了地穴营地门口,他将脚下之物解开,抖抖雪,按摆放标准,搁在了营口左侧。
这是一间五丈的地穴营地,从东到西,摆了三排厚厚的羊皮被褥等物,
住的人很多,基本上是这次玉璧城之战的伤员。
一进屋内,一股温热之感,让卢牛草赶紧脱掉羊皮袄子。
呜呜的北风,在头顶呼啸,
几丈之上,是极寒的白灾世界。
地穴营地里,却是火道过墙,水不结冰,温暖的居住环境。
进营之后,卢牛草习惯性的看了看角落里的一床被褥。
五天了!
卢牛草的弟弟始终接受不了断腿截肢,
他就像行尸走肉,从一开始哭泣不止,到现在万念俱灰。
此时,他蜷缩在羊皮窝里,卢牛草弄来吃食,也没有动,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吧。
弟弟的情况,卢牛草不怎么在意,
他很开心拿起胡饼羊汤,冷是冷了点,去壁炉加热一下就行,
在卢牛草眼里,玉璧城又是战乱,又是雪灾,能活着就不错了。
最近苟队官挺喜欢他的,营寨很多活都给他干,还说雪化了提拔他当伍长。
卢牛草觉得那多余了,铲雪出营,三百钱一个时辰。
三百钱!?
如此高价,甭说是冷了点,只要干不死,卢牛草就干劲十足。
弟弟断腿没事,只要再铲几天雪,他挣个五六两银子,回山沟子怎么都能活。
营房里,他笑嘻嘻端着弟弟不要的胡饼、陶碗羊汤,去壁炉加热,
顺便还帮忙烧点柴,最近他一直在干这个营房的义务劳动。
管火是没有酬劳的,不过他既然拿了赵军三百钱,
帮赵国伤员干点活,也无可厚非。
何况,他弟弟的伤钱都还没付呢,真要算起来,他指不定得倒找钱给赵军。
营房里,气氛很悲凉,伤员情绪不好,
这点事,卢牛草很理解。
就像壁炉边上这铺,虽然老头有床,是营房里最好的,
但他进来的时候,却心如死灰,疯狂咆哮,叫嚣要一头撞死。
卢牛草也觉得有些宗族太不地道了,这老头都瞎了只眼睛,还要别人打仗,有这种情绪也是正常的。
“瞎老头,火可还行。要是冷了,跟俺老牛说一声,嘿嘿。”
“看你无儿无女,等会你要吃什么,俺给你顺手拿了。”
夯土壁炉旁边,老人似乎万念俱灰,
他耷拉着眼皮,看了高大的汉子一眼后,讥讽的道,
“营房倒是不冷,就是这心里哇凉哇凉。干脆去死得了,省的留下来心烦。”
“老人家,就算后辈不孝,也不能这样……”卢牛草一边笑呵呵的加柴,一边跟老瞎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住文城郡,家里世代穷,祖爷得了病,请不起大夫,找了一行脚,三服药下去,直接办后事。
后来啊,卢牛草长大了才晓得,祖爷爷啊,开的就是肠草。
可惜,小时候没好好陪伴祖爷爷,还把他喜欢的酒壶打烂了。
他祖奶奶后来风寒,也治不起,烧了几夜,成了瘫子。
劳累祖母几年,过塘口路时,叫祖母给她拿水,自己就翻下去了。
说到这里,卢牛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你老啊,有的治,就偷着乐吧。这赵国主傻,再想碰到这种傻子,可不容易啊。”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你这句说的好,这赵王就是个傻子。”
听到前面,瞎子还挺伤感,
这最后一句,直接让瞎子一扫阴霾,欢喜的不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