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
谟涅摩叙涅的声音依旧带着神只特有的平和韵律,只是眼底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
“赫斯提亚与潘神已回归奥林匹斯山,我也想带着孩子们回去,向神王请罪。”
在她身后,九位缪斯垂首而立,琴弦与长笛被夕阳镀上一层暗红,像尚未风干的伤。
乘风心头一沉,瞬间了然。
当初,占下赫尔蒙山,并强行留下缪斯九女神,是为了照看无家可归的灾民。
可只顾着自己周全,却忘了奥林匹斯的规矩,她们未参与神战,事后宙斯必会追究。
现今,洪水已退,秩序恢复,和平山庄迟早要解散。
山上的民众和神灵,总归要回到之前的生活。
自己这个庄主,也不会在此守护他们一辈子,有些事情必须要善后。
想到这里,他向前一步,“你们留下的这些时日,救了数十万灾民,功德无量。”
“神王若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楚,他这神位,也未必值得敬畏。”
沉吟了一下,他继续道:“我同你们一起去见见宙斯,我会与他好好谈谈。”
“宙斯?”
听到这两个字,至尊玉猛然转头,火眼金睛里迸出两道刺目金光,“乘风,你所说的宙斯,可是藏于冥界浅渊枯地的鼠辈?”
乘风并知道这是珀耳塞福涅欺骗至尊玉的言语。
闻言,愣了一下。
浅渊枯地?冥界?这风马牛不相及的指向让人错愕。
“宙斯神王,居奥林匹斯神山之巅,”
他摇头,眉头微蹙,“与冥界浅渊何干?你从何处听得此等谬传?”
“毒妇!”
听闻此言,至尊玉气的将拳头握紧,把冥界之行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乘风安静听着,眉峰始终未曾舒展。
至尊玉的遭遇自是凶险,但他隐隐觉得,那张由冥后编织的谎言里,内里缠绕的丝线,恐怕比这猴子看到的更加复杂。
一个脱胎换骨、神采飞扬的齐天大圣,对幽居冥府的冥后而言,未尝不是一道难以抗拒的光。
否则,她也不会被哈迪斯击飞,并用屏障隔开。
他看向至尊玉,“大圣兄,冥界不要去了,我带你去趟奥林匹斯,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宙斯。”
“啊……”
至尊玉迟疑了一下,眉头拧成个疙瘩:“乘风,那对狗男女坑的老孙好苦,先跟俺一起清算了他俩,再找那宙斯也不迟。”
乘风摇了摇头,缓缓抬眼,语气沉了些。
“大圣兄,你不念救命之情也可以,尽管前去,乘风却有事要做,不会陪你。”
看到乘风的样子,至尊玉怔住,心像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一股羞涩涌上心头。
是啊,光顾了报心头之恨,却没有顾及这位兄弟的情况。
现今,他需要帮手处理这几位女子的乱事,而我却只念及了自己,这不是拂了他的面子吗?
至尊玉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滚烫的沙子,火辣辣地疼。
若是旁人,他齐天大圣何曾在意过谁的面子?
可面对这袭白衣,面对那双沉静的眼睛,他竟连一句硬气话都挤不出来。
两次救命之恩,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沉默半晌,至尊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冲动。
“好吧,老孙不去那冥界了,先找那宙斯也行。”
乘风收回目光,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他转向谟涅摩叙涅和她的女儿们,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放心,强留尔等在此,是我之过。此责,我来担。不会让你们代我受过。”
“庄主是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记忆女神看了乘风一眼,眼眸中掠过一丝异色。
乘风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我只是去把话说透,免得那位神王借机生事,殃及池鱼。
谟涅摩叙涅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颔首,姿态带着古老神只的优雅:“如此……有劳庄主了。”
“不麻烦!”
一旁的至尊玉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抢着应道,声音刻意拔高,“有乘风兄弟和俺老孙在,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你们!”
他挥了挥拳头,带起一股小风,吹动缪斯女神垂落的发丝,惹得她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
暮色四合,如巨大的鸦羽缓缓覆盖大地。
奥林匹斯山悬浮于清冷的天幕,如同一柄折断的巨剑,沉默地刺向愈发幽暗的高空。
泰坦神族狂暴的怒火在这座神圣之山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虽有神力的修补,但那些痕迹依旧狰狞,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撕裂天地的战争。
曾经映着日辉的金色穹顶,此刻半数覆着焦黑,那是许珀里翁远古圣火灼烧后的痕迹。
几道狰狞的裂口从山外延伸至殿宇墙角,露出里面断裂的梁柱。
大殿内,曾经缠绕柱身的常春藤早已枯萎发黑,垂落在断柱旁,没了半分生机。
殿中,青铜盆里的圣火微微跳动,映得诸神的影子忽明忽暗,添了几分凝重。
神王宙斯端坐于最高王座,紫袍曳地,袍角绣着的雷霆纹路在黯淡火光下若隐若现。
他眉峰拧成一道深壑,鎏金权杖的鹰首在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也无法平息他内心的躁动。
神座一侧,海神波塞冬拄着他那柄巨大的三叉戟,宽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沉凝地望着跳跃的火焰。
另一侧,神后赫拉端坐着,华美的长裙铺展如孔雀开屏, 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只是那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微微绷紧,透露出她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大殿两侧,智慧女神雅典娜身披战甲,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柄,灰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
光明神阿波罗怀抱竖琴,金色的长发垂落肩头,俊美的脸上却无半分往日的明朗,薄唇紧抿。
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火神赫菲斯托斯……希腊诸神的核心几乎齐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之后精疲力竭却又强撑着的凝重。
唯独那属于冥王的席位,空悬着,像一个不祥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