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
听政殿的青铜鹤炉正飘着断续的香烟，曹丕正端坐在龙椅上，与文武大臣商讨嫁女之事。
乘风的身影在殿内显现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龙案上的黄色绢帛。
绢帛上“东乡公主嫁妆清单”几个字，被风吹得卷了边。
见乘风再次回归，曹丕龙颜大悦，脸上带着几分热络。
“贤士，此行归来，尊翁可曾同意？”
乘风摇了摇头，“皇上，我并没跟老爹提起赐婚之事。”
曹丕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指捻着绢帛的边角，指节微微泛白。
他盯着乘风，仿佛要从那平静的面容下找出些别的缘由。
“未曾提及？”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贤士，你这是为何？”
他的话音刚落，怪事发生，两侧鼻孔竟有血丝在缓缓流出，仍自不觉。
此时，周围的文武大臣都将目光投向了乘风，并没发觉曹丕的异样。
望着曹丕仍是浑然不知的模样，乘风暗笑。
此番动作，不信你不害怕！
“皇上！”
乘风伸手指了指曹丕的鼻子，“你流鼻血了！”
这一声不算响亮，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凝滞。
原本聚焦在乘风身上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御座，大臣们脸上的探究瞬间转为了惊惶。
“陛下！”
离得最近的内侍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擦拭，却被曹丕下意识地挥手挡开。
他这才觉出鼻尖的温热黏腻，抬手一抹，指腹上的殷红刺得他瞳孔骤缩。
他登基以来，龙体康健，还从未有过这般无故流鼻血的事。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不安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强作镇定地皱眉。
“无妨，许是近日操劳过度，上火了。”
乘风却摇了摇头，“皇上以前可曾经常流鼻血？”
“未曾如此！”
曹丕接过内侍递过来的一块丝帕，捂住口鼻，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乘风面显凝重地摇了摇头，“草民回来的路上，见洛阳城外乡间的麦田起了黑雾。”
曹丕一愣，“贤士，这又如何？”
乘风沉思了一下，道：“草民昨晚曾夜观天象，紫微星旁的戾气虽减轻不少。但其陪星室女却被一团黑雾靠近，导致室女势微，冲损了紫微星垣的星势。”
曹丕握着丝帕的手指猛地收紧，绢帛的边角被掐出深深的褶痕。
他不懂星象，却知紫微星是帝星，室女星既在紫微星垣旁，必与皇家脱不开干系。
喉间的痒意混着莫名的慌，让他忍不住追问：“室女星……与皇家何干？”
乘风抬眼，目光扫过曹丕鼻间紧握的手指。
“草民查过，室女星恰是东乡公主的命格星。”
怕他不懂，乘风又进行解释。
“乡间麦田的黑雾与东乡公主的命格缠绕，损了帝星的气运，也就是说，会对皇上不利。”
这话像块冰投入滚油，殿内瞬间起了骚动。
此时，御医已跑了进来，手忙脚乱地为曹丕止了血。
顿了一顿，曹丕看了看指尖沾染一点血丝，似有所悟，连声音都有些发紧。
“你是说东乡下嫁乡野，会对朕不利？”
见曹丕领会了自己这般话的意思，乘风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此时必须再烧上一把火。
乘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据草民推算，公主若真的下嫁掖邑，不出三个月，必会为皇上带来无边凶兆。”
“所以草民及时醒悟，不能接受这门亲事，因此也未讲给家中老爹。”
“竟是这样？三个月……凶兆……”
曹丕喃喃重复着，后颈的冷汗顺着龙袍领口往下淌，洇出一片深色的湿痕。
想起方才鼻血的温热，再想起乘风的神通，那句“星象示警”便如铁钉钉进心口。
他猛地抬头，看向阶下青衫，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
“贤士的意思是解除这门婚约？”
乘风垂眸，言语淡然：“皇上给了草民无上恩宠，但为了皇上的安危，草民不得不前来解除这门婚约。”
“好”字差点脱口而出，曹丕还是忍住了，他佯装沉吟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贾诩。
“贾爱卿，你觉得呢？”
这一问，看似寻常征询，实则是把话头往老臣心口推。
殿内群臣都懂，帝王既已露了“星象示警”的怯，此刻便是要借重臣之口，把“悔婚”说成“为国”。
贾诩佝偻的脊背微微一挺，枯瘦的手指在朝服玉带间摩挲片刻，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老臣谋国的沉毅。
“陛下，臣以为，贤士所言，关乎江山社稷根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悬铃轻响。
“东乡公主金枝玉叶，固是尊贵。但陛下乃万乘之尊，龙体安康便是四海安宁，帝星稳固方保社稷无虞。”
贾诩顿了顿，指尖重重叩向身前玉笏。
“星象示警既已显凶，若强行车驾，便是以万里江山赌一桩姻缘，臣，万死不敢从。”
这番话掷地有声，把“悔婚”与“亡国”捆在一处，听得群臣脊背发凉。
曹丕脸上适时浮出挣扎，眉头紧锁，仿佛在“父女情”与“江山重”间撕扯。
“可东乡毕竟是朕的嫡女……事管她的名声。”
“陛下！”
贾诩往前半步，青袍扫过地砖，带起细微的尘。
“古之贤君，未有因私废公者！若陛下为一女而轻社稷，何以面对太祖武皇帝打下的万里河山？何以对得起洛阳城百万生民？”
他越说越激，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曹丕鼻尖。
“臣请陛下以江山为重，罢此婚约，纵失皇家体面，却可保四海太平，此乃千古明君之举。”
满殿死寂，连漏壶滴水都听得真切。
群臣望着贾诩鬓角的白发、曹丕紧锁的眉头，忽然明白：这哪里是议事，分明是老臣在替帝王演一出“舍私为公”的戏。
曹丕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被说服，眼圈竟微微泛红。
他转身看向乘风，声音里带着沉痛的决断。
“贤士，非是朕食言，实乃江山社稷为重，朕便答应了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