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墨邪那带着诡异亲昵和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妖玄素的耳中，直刺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
我怎么活到今天的？
妖玄素看似冷静锐利的目光下，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刻意尘封、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记忆与猜想。
一个可怕的、自从苏醒后就时不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
为什么
为什么在生命本源几乎耗尽，妖力近乎消失，即将失去的时候，自己醒了过来？
为什么墨无意会“恰好”拥有那枚能暂时缓解她魔气侵蚀的泛着绿色丹药
那丹药中让她不安的熟悉气息……
不！不可能！
她几乎是立刻在心中尖利地否认，那个猜想太过残忍，残忍到她宁愿相信这只是墨无意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机缘，或是魔族某种诡异的治疗手段。
然而，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连自己都未能完全控制的迟疑和惊惧，却被对面那双猩红的眼眸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
墨邪脸上那灿烂无邪的笑容愈发扩大，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不再看妖玄素，而是开始在这间陈设简单、甚至有些朴素的寝宫内踱步，步伐悠闲，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
他用一种近乎吟唱般的、带着奇异节奏感的婉转语调，缓缓描述起来：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呐，有一个地方，有一位美丽又善良的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真的在讲述一个美好的童话。
“她从出生起，就受到全家人的爱戴。有把她视若珍宝、强大威严的父王，有同样美丽优雅、温柔似水的母后，还有很多很多……善良可爱的朋友、臣民。”
“她从小就活在蜜罐里，无忧无虑，每天都像沐浴在阳光下。她坚信啊，未来的自己，一定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永远幸福下去。”
墨邪的脚步停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妖玄素坐在床上，看着少年的背影，手死死攥着被子。
“公主慢慢长大，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身边人待她依旧如珠如宝，生活似乎没有任何阴霾。只是偶尔……只是偶尔，她会看见书房里，她那位伟大的父王，紧锁着眉头，周身笼罩着连阳光都化不开的低气压。”
“不过没关系，”墨邪转过身，笑容诡谲，“只要公主一出现，她的父王总能立刻换上最慈爱的笑容。所以啊，我们善良的公主，也就从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他的语调渐渐发生了变化，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直到有一天……灾难降临了。一条强大、贪婪、残忍的恶龙，闯进了他们安宁美好的家园。”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的声音压低，如同恶魔低语，
“公主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一起嬉笑玩耍的朋友，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倒在废墟下。她最敬爱的父王，为了残存的子民，不得不去与恶龙商谈。”
“你猜，恶龙提出了什么条件？”
墨邪歪着头，看向脸色逐渐苍白的妖玄素，猩红的眼中满是戏谑，
“恶龙指着我们美丽纯洁的公主，说——”
“我要她。”
墨邪抬起手，指向妖玄素。
妖玄素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身体几不可察地开始颤抖。
那段被她刻意埋葬的、最血腥最绝望的记忆，被墨邪用这种轻佻而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
“公主当时，一定还坚信着她的父王会保护她，绝不会把她交给恶龙吧？” 墨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可惜啊……她那位强大的父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低头……妥协了。”
“而她那美丽优雅的母后……”墨邪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为了护住自己的女儿，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被恶龙随手撕碎了！”
“天呐！那温热的鲜血，噗地一下，溅满了公主的脸颊，染红了她的长发……啧啧，那场景，可真像……一场被迫戴上的红盖头啊。”
“够了！”
妖玄素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极致的痛苦、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变调，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
她无法再听下去，那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她心口反复凌迟。
墨邪的讲述戛然而止。
他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反而愉悦地欣赏着妖玄素略微失控的表情，回味着她刚才那因为紧张与害怕而跑调的嗓音，仿佛在品味一首绝妙的小曲。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仇恨的味道。
墨邪感受到她体内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开始不受控制轻微翻腾的妖力，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笑容。
他继续踱步，接着讲那个未完成的故事，语调恢复了之前的“婉转”，却更加冰冷：
“后来的每一天，我们那位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女儿的国王，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之中。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他想要努力振作，想要带着他残存的士兵，杀向恶龙的巢穴，抢回他唯一的女儿……”
墨邪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但是啊，他所有的国民都不同意。他们不想因为一个已经‘失去’的公主，再白白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打不过那条恶龙。”
“而国王自己……他心里也清楚。”墨邪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在冰冷的王座上，以泪洗面，沉浸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