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明朝的第三任扬州知府,张兴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当朝太子殿下和大名鼎鼎的杨癫疯找上门来。
更加出乎张兴臣预料的是,杨癫疯一上来就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截止洪武五年年底,整个扬州府有户多少?有丁多少?”
“新垦荒地多少?”
“整个洪武五年,扬州府收取商税多少?”
“近些年新修道路、桥梁共计多少里程?”
“社学、县学、府学共多少?生员数量多少?”
“洪武三年、四年、五年的府库账簿且拿来验看。”
再看看太子殿下……好家伙,太子殿下好像迷上了研究屋顶结构一般,一直紧紧的盯着房顶看个不停。
张兴臣心中大怒,却还是让人去取账簿,自己则老老实实的回答杨少峰的问话:“截止洪武五年年底,整个扬州府有户五千三百一十五户,丁口总计两万零七百一十三人。”
“新垦荒地十万亩有奇。”
“不过,洪武五年之时,扬州与淮安一般干旱,故而粮食欠收,今年又小旱,可能还会继续欠收。”
“倘若正常收取赋税,去岁或可收麦一万五千石,收米八万石左右。”
“至于商税,洪武五年共计收取商税五万贯,其中大半皆因盐商。”
张兴臣心中不爽,回答杨少峰的问题时也难免带上了气儿:“至于说新修道路、桥梁并学校,扬州府终究比不得宁阳县和登州府,上位不肯给扬州府拨付劳工,国库不肯拨钱,收上来的那三瓜俩枣儿也修不了几里的路。”
“没法子,除了众多乡绅和盐商们捐的社学和他们自发修出来的路桥,整个扬州府也只是将将铺开了几所社学,又趁着农闲的时候修了百十里的路。”
“至于生员数量,倒是多少有一些,然则学校不多,生员数量自然也不多。”
“更何况百姓家里穷苦困顿,哪儿舍得让一个半大劳力去读什么书?”
张兴臣话里带刺,然而杨少峰却丝毫不恼,反而笑眯眯的说道:“能修几所社学,百十里的路,也足见张知府是用了心的。”
朱标收回了打量屋顶的目光,同样笑了笑,说道:“张卿勿恼。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孤与姐夫这次来扬州府,可不是故意来寻张卿晦气的,而是有好事要与张卿交待。”
张兴臣马上换了脸色,老老实实的向着朱标拱手下拜:“请殿下吩咐。”
朱标伸手指了指杨少峰,笑道:“去岁之时,姐夫因为淮安府干旱,故而弄出了压水机。这次来扬州府,就是要张卿带着孤与姐夫多走几个村社,看看百姓们耕种的情况,顺便再看看该如何才能尽快铺开压水机。”
张兴臣很想再阴阳怪气几句。
他杨癫疯去过淮安府,所以压水机是先从淮安府铺开。
后来他杨癫疯的旧属去了淮安做知府,结果朝廷又是什么好事儿都先可着淮安府。
迁移百姓先往淮安府迁。
工部勘探矿藏也先去淮安府勘探。
咋的,合着他淮安府现在是亲娘养的嫡出,偏俺们扬州府就是后娘养的庶出?
都他娘的偏心成这样儿了,你干脆让俺们这个后娘养的扬州府自生自灭算了,又何必假惺惺的扯什么铺开压水机?
只是再怎么心里不爽,张兴臣终究没胆子正面硬刚朱标。
哪怕是刚刚话里话外的阴阳几句,都已经达到了张兴臣的极限。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兴臣便老老实实的躬身下拜,应道:“臣,谨遵殿下之命。”
朱标直接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另外,张卿也要做好准备,一府之尊和一省之长,两者之间可是大有不同。”
张兴臣当即愣住。
一府之尊?
一省之长?
杨少峰瞧着张兴臣一脸懵逼的模样,当即便笑了笑,说道:“殿下准备给张知府加加担子。”
要不然的话,本官和黑芝麻汤圆得是有多闲,才特意跑来扬州寻你一个知府的开心?
……
就在杨少峰和某颗黑芝麻汤圆在扬州府瞎溜达的时候,李善长和刘伯温正聚在一块儿骂街。
“五年规划之外又多一个百年规划。”
“也亏得他杨癫疯敢想!”
李善长直接开骂:“他就不想想,五年之间的变化都让人眼花缭乱,谁又能说得准百年之间的事情?”
“好家伙,救灾要做规划,学校什么的也要做规划,就连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都要做规划。”
“他这真就是看不得老夫有一天空闲!”
刘伯温没有像李善长一样直接开骂,但是刘伯温的脸色也同样不怎么好看。
这天底下还有个讲理的地方么?
老夫是他娘的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是执掌兰台的扛把子!
现在可倒好,那颗黑芝麻汤圆和他那个黑到五彩斑斓的亲爹不光让老夫执掌兰台,还让老夫抽时间帮着李善长来制定规划。
理由?
理由是老夫曾经提出过大明的卫所军制,所以他们认为老夫的眼光长远,不能浪费了老夫的一身才学。
呵。
屁的眼光长远!
老夫的眼光要真有那么长远,大明的卫所军制还用得着像现在一样疯狂改制?
老夫要真有那么多的才学,又何至于差点儿被那些浙东老乡给坑死!
他们根本就看老夫拿了俸禄,心疼了!
李善长明目张胆的骂,刘伯温在心底疯狂骂。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李善长骂得累了,才冷哼一声道:“青田兄有什么想法?”
刘伯温斜了李善长一直,反问道:“刚刚善长兄不都说了么,五年规划本就已经让人眼花缭乱,更何况是百年规划?”
“不过……”
刘伯温捋着胡须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要是光凭你我二人,再加上诸部、寺、监、院的官老爷们来做,这份百年规划多半会错漏百出。”
“但是朝堂上又不止咱们这些人。”
“宁阳县这回有十四个来参加科举的生员,上次咱们也都见过。”
“而且淮安府那里还有一个跟在瀛国公身后两三年的登州府常务副知府,如今的淮安知府徐敬玉。”
“要是再加上周敬心……”
李善长直接摇头:“徐敬玉好说,但是周敬心眼下正在淮安府那里主持压水机的事情,回头更是要主持整个南直隶的压水机推广,一时半会儿的又怎么抽得开身?”
刘伯温道:“不必让他亲自来做,而是有了周敬心,宁阳县的那十几个猴儿就翻不了天。”
“更何况,宁阳县还有三百个去年的进士。”
“这些人不用起来,岂不浪费?”
李善长忽然皱着眉头说道:“要是这样儿的话,那咱们得去劝一劝上位。”
刘伯温微微一怔,问道:“劝一劝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