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所以她留在陆明远身边,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背负着血海深仇。
难怪之前在宴会厅时,她对左二爷的眼神如此复杂。
难怪她对陆明远如此隐忍,也难怪她会为了阿杰向我下跪。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风尘女子,也不是一个甘于被掌控的傀儡。
她是一颗被深埋在仇恨土壤里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事或人,在香江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说不出的秘密,挽不回的遗憾,触不到的梦想,和忘不了人……
看着阿冰那张早已逝去单纯的脸,我才发现,原来她心里装着这么多秘密。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十年都未曾熄灭的复仇火焰。
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所以,你留在陆明远身边,是为了报仇。”
阿冰重重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左二爷,陆明远,还有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记着。我活着,就是为了等一个能亲手弄死他们的机会。”
她顿了顿,看向我,目光灼灼:“江哥,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看陆明远的眼神,跟我看他的眼神,有点像。你不是甘心给他当狗的人!我今天把命交给你,把仇恨也交给你,只求你……如果有一天,有机会,帮我。”
其实她能告诉我这些秘密,就已经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这是一种极致的信任,也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博。
我沉默着,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弹进远处的垃圾桶。
夜风吹过,带着深夜的寒意。
“报仇,不是靠跪着求来的。”我开口,声音平静,“是靠站着,一步一步,把仇人踩下去。”
阿冰重重点头,目光坚定道:“我明白,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着急,我知道着急解决不了问题。”
“今天,我告诉你这些事,就是想跟你交个底……我知道你也在试探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那伙的,对吗?”
我点点头,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她继续说道:“那我们今天就把话摆明面上来说,我也跟你交个底,从今往后,我阿冰这条命,就是你的!”
在这个江湖里,“命是你的”这句话,比任何感激都更有分量,也意味着最彻底的捆绑。
我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夜风吹动她略显凌乱的头发,也吹散了我吐出的烟雾。
我知道,她此刻的效忠,源于绝境中的救命稻草,也夹杂着对陆明远和左二爷的恐惧和恨意。
这种效忠,狂热,但也脆弱。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命,你自己留着,我不要你的命,想要报仇就得好好活着。”
“嗯,我知道了江哥。”
我长吁口气,说道:“走吧,回医院去。”
我们转身走回急诊室门口,那扇紧闭的门依旧紧闭着。
阿冰的脚步有些发飘,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盏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
时间在寂静和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终于,那盏刺眼的红灯熄灭了。
门被推开,主刀医生一边摘着沾血的手套,一边走了出来。
阿冰像被弹簧弹起一样冲了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调: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他没事了对吧?!”
医生看着阿冰,脸色明显有些不对。
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却字字如刀: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阿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他……”
阿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医生任由她抓着,语气带着一丝不忍:“伤势太重了,内出血无法完全控制,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节哀!”
“不!不会的……不会的!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他让我别哭!他不会有事的!……”
“医生你救救他!你再救救他啊!”
阿冰猛地摇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声音凄厉得不像她自己。
得知这个结果,其实我心里也有点难接受。
我好不容易将他从陆明远手里救下来,可是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都是命啊!
阿冰松开医生,转身就要往手术室里冲:“阿杰!阿杰你回答我!”
我用力将她拉住,她在我怀里拼命挣扎,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哀嚎。
那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撕心裂肺,让闻者动容。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默默离开了。
不多一会儿,护士推着蒙着白布的移动床从手术室里出来。
阿冰的挣扎瞬间停止了,整个人愣在原地,双眼空洞无神。
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那抹刺眼的白布,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她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到移动床前。
颤抖着手,想要去掀开那白布。
却又像是害怕面对底下的真相,手悬在半空,不住地发抖。
最终,她还是猛地掀开了白布一角。
阿杰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露了出来,双目紧闭,面色灰白。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尖啸从阿冰喉咙里挤出。
她猛地扑倒在移动床上,紧紧抱住弟弟已经冰冷的身体,肩膀剧烈地耸动。
却再也哭不出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证一条生命的逝去,尤其是以这种方式,依然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更何况,我真的想救下他,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找陆明远要人了。
人是要来了,可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重重叹了口气,这才走上前,将手轻轻放在阿冰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她没有反应,依旧死死抱着阿杰,身体不停地抽动着。
如果不是之前听她说了那些秘密,我大概也很难理解她为何如此伤心吧。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是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她唯一的念想。
沉默了许久,我才沉声对她说到:“阿冰,让他好生走吧。”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咬牙切齿道:
“是陆明远!是左二爷!是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