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女精灵轻声重复着凯瑟琳的话语，她的通用语比莱瑞尔要熟练得多，听起来就像高庭本地人一样。
凯瑟琳试图透过她的眼神揣测她的意向，却未能从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中读出任何东西。
“到底是我想要复仇，还是您想要复仇呢，王女阁下？”她背手歪头示意身后的卡尼恩，那张脸和凯瑟琳几乎一模一样，“你们是双胞胎吗？”
“……不，但他确实是我的哥哥。”
凯瑟琳一直知道自己与卡尼恩很像，小的时候由于身高不同倒没人这样说，可如今，年龄造成的差异在凯瑟琳长大后日渐消弭，他们的脸是那样相似，也难怪吉榭尔认为他们是双生。
可吉榭尔竟有心思闲聊，显然对自己的提议并不心动，凯瑟琳咬咬牙：“就算您不是为了复仇而来，我相信您也一定需要盟友。”
“你分得清‘合作’与‘求援’的区别吗？”
吉榭尔的语气毫无波动，她开始在这片空旷破败的大厅中闲逛，走到哪里，那些龙血藤便“簌簌”避让出道路，直至她在一片墙壁前站定。
墙上关于圣战主题的壁画早已被那些疯长的藤蔓破坏，那些熟悉的身影已模糊不清，但吉榭尔依旧能回忆起他们大致在画幅的哪个位置，“当你说‘合作’时，是希望暗夜精灵为势单力薄的王储充当斥候或杀手，还是期待精灵箭雨为奥兹勒清扫战场？”
她远比自己猜测的更了解盖亚帝国的情况——凯瑟琳暗暗心惊，是的，合作当然要互惠互利，既然是合作，空泛的承诺对一个活了如此久的精灵来说毫无意义，她必须给出实际些的东西。
可是，这个暗夜精灵到底要什么？她明明目睹了自己同族的惨状，却并非为复仇而来，那她所求是什么？帝国的资源？军事支持？还是……？凯瑟琳的思绪飞速转了起来。
“您误会了，吉榭尔老师。”凯瑟琳的双手交叠在身前，脊背绷紧，完全进入了工作时的状态，“我从不祈求施舍，我能给的——”
月光穿透矮树的树冠，将那棵小树照得越发流光溢彩，巨大而空旷的穹顶下，这场秘密的对谈进入了短暂的停滞。
“——我能给的，总不会比沐莱特国给出的少。”
凯瑟琳垂头思索良久后，郑重说道。脑中那些纷乱纠缠的丝线在今日终于被她解开了一个结，她拽住了那个线头，只需再用力一扯——
“——至少，我不会背叛盟友。”
吉榭尔的眉峰终于动了，她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并发出一声冷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凯瑟琳·碧舍普？”吉榭尔的语气明明仍旧平缓，却让凯瑟琳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看来暗夜精灵与沐莱特王室的联系甚为隐秘,并不为外界所知。且她知道吉榭尔为何冷笑：身为卓拉的后人，声称不会背叛盟友，对于精灵来说是多么可笑。
“别的人也许不清楚光明骑士团何时开始狩猎暗夜精灵，但我知道。”凯瑟琳无视吉榭尔语气中的嘲讽，语气不变。
“碧舍普七世被疾病折磨多年，早已被教会宣判死期将近，可是从几年前开始，他的身体状况却开始出现反复，直到如今越来越好，已经能下地走路，甚至处理政务……
他的身体第一次出现好转时，就是沐莱特国将双王子送至盖亚帝国之后。”凯瑟琳银色瞳仁流转着月辉，直视着吉榭尔的眼睛。
她第一次发现骑士团的动向有异常时，也是在那个时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当时一定有暗精灵跟随着那对双子一起进入高庭。
“你们向沐莱特国寻求合作，可是他们出卖了你们——”
凯瑟琳突然噤声，身为女巫的她敏锐地感知周遭的元素再次涌动起来，精灵的情绪远没有她的外表那般平静，她感到一阵凌厉杀意，果断闭上了嘴。
“……原来如此。”
沉默在两人中间弥漫良久，凯瑟琳才听到女精灵再次开口，语气却变得萧索得多。
原来……盖亚帝国根本就没有她出现过的信息，那些穿着滑稽盔甲的家伙，不过是从沐莱特国那里交换到了信息，以此为饵来狩猎他们。
是同伴们太过傲慢，自以为掌控了沐莱特王室，却不想他们也会在身后朝自己龇牙，也许她不该再对人类抱有希望，歌蕾蒂娅的过往不过是一场美好幻梦……
“——我可以帮你找人。”
吉榭尔的视线猛然扭转，重新看向那个王女。
凯瑟琳仍旧手捧着光球，光亮令她的五官分毫毕现，她似乎也想借此让吉榭尔观察自己是否说谎，而吉榭尔依旧立于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你说什么？”吉榭尔眼中闪过惊疑。
“你在找人，我可以帮你。”
灵光如雷电一般闪过凯瑟琳的脑袋，荡清了困扰她许久的迷雾，她的语气越来越笃定，那些行踪不定的光明骑士们，那些年的传言——
她在找一个喜欢坠星铃兰的人，不……也许不是人类……
吉榭尔已经活过千岁，她所寻的也许也是千年前的某个旧识，这是她个人的行为，亦或是暗夜精灵的集体意愿？但这不重要，端看吉榭尔对于高庭局势的熟悉，就知道她在已高庭与歌蕾蒂娅之间游荡许久，这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突然眼前一闪，冰凉狭长的黑色匕首已贴上凯瑟琳的咽喉！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王女阁下。”吉榭尔竟转瞬间贴到她背后，声音冰冷如深潭。
“不过是我的猜测，我回答的不对吗，吉榭尔老师？”凯瑟琳艰难仰头，“沐莱特国国力有限，而碧舍普七世正沉迷于精灵血肉，根本不可能帮助你。”
“只有我可以，老师。”哪怕性命已被对方掌控，凯瑟琳依旧唤她为老师。
“如果您想要探听帝国的秘密，没有任何地方的记载能多于绵延千年的碧舍普家族，据传有一部仅传承于历任国王之间的秘史……我的父亲因放弃王位而错失了传承，但我一定会拿到它，如果您需要的话，吉榭尔老师。”
黑暗中安静了许久许久。仰着头的姿势很难受，可吉榭尔不动，凯瑟琳便只能继续忍受。
突然感到一阵风拂过自己的发丝，随即地上开始弥漫起白雾，压迫在她颈间的匕首拿开了。
“你更像精灵。”吉榭尔突然毫无缘由地来了一句。
“什么？”凯瑟琳目露迷茫，仍旧不敢转头。
“记住你的承诺，凯瑟琳·碧舍普。”吉榭尔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听起来已经不在凯瑟琳身后了。
——她同意了！
“……等等！等等！请等一下！”
此时离去固然很帅，可凯瑟琳还是硬着头皮打破这神秘的氛围，她转过身连声叫嚷，硬是打断了吉榭尔的退场。
“——在那之前，请您先帮我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