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精灵……
凯瑟琳当然听到了蜥蜴人的低语，震惊地看向来人，那是位女性精灵，她身形高挑远超普通成人男性，每一步落地都轻盈无声，她没再理会屋内的人，只是站定抬头，颌线条凌厉如刀削，因面部毫无血色而显得冷漠高傲。
她在看墙上那些水晶柜，紫色溶液映在她的毫无表情的脸上，将她的瞳仁都照得变了颜色，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声痛苦的呓语在死寂的室内唐突出现，是莱瑞尔被凯瑟琳的治疗术以及不计成本的药剂砸下去，似乎快要恢复意识发出了声音，那女精灵倏地转过头来，眸光带着慑人光华。
“——放过他吧，求求你。”莱瑞尔意识还没回复，却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用我，用我的……”
“我并非和教会一伙，我是来救他的。”凯瑟琳这会儿满手鲜血，看起来像个开膛手，刚刚她已见证了那暗精灵的实力，不解释的话也许下一秒她就和哈里斯主教一样了。
“我知道。”却没想到那暗夜精灵女性如此好说话，她看着冷若冰霜，竟句句有回应，让凯瑟琳暗自诧异。
她终于不再看那些容器中的残肢，走向凯瑟琳身边，掏出一瓶流转着黄绿色光华的药剂，给莱瑞尔灌了下去。
“——复苏药剂。”看凯瑟琳一脸紧张，她淡淡解释，随后又道，“你们该走了。”
凯瑟琳盯着那绿光流转的药剂瓶，那明显是什么她不认识的高级药剂，也许是精灵们才掌握的东西，莱瑞尔的脸在那瓶药剂下肚后逐渐恢复了血色，紧闭的眼皮也开始抖动。
“谢谢您。”凯瑟琳心中的大石头骤然落地，她一边暗自祈祷着莉莉丝那边能够撑住，一边双手穿过莱瑞尔腋下要将他拉起来。
那些蜥蜴人虽然忌惮暗夜精灵，但看她似乎不将他们列为行凶目标，为首的拉斐尔还是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莱瑞尔抱起，交给了后面的同伴，只是在转手之时，那孩子竟突然拽住了他。
“别怕，是我们。”拉斐尔对着这年幼的精灵倒是耐心十足，看到他睁眼，他的动作更加轻柔，“我们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体内奔腾的暖流让莱瑞尔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清明，虽然仍旧十分虚弱，但是他却拽着蜥蜴人不肯松手，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拉斐尔没听清。
“他说多少人来就要多少人一起回去。”还是那女精灵说话了，她看着那年幼的精灵，总是淡漠的脸上终于多了些复杂神色。
是了，他还有同伴，凯瑟琳不敢耽搁，跳下石台就往旁边找寻，这处地下空间除了连接着通往地牢的小路，还有其他出口。
且不难找。
凯瑟琳借着水晶柜的光亮，看到地上的一条条血印都通向了同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她念出照明术，顺着地上拖拽出的一道道干涸的黑色血痕朝那内走去。
像是另一个小型的地下监牢，比手腕都粗的铁栏牢笼一个连着一个，还有更粗的链子拴在牢笼上，另一头则被弃置在地，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
照明术的光华路过那些牢笼，铁栏的影子皆朝她身后逃窜，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凯瑟琳的心莫名跳得快了起来，腿肚也在打颤，她瞪着眼睛在昏暗中努力寻找牢笼里是否还有幸存者，不敢错过任何一个阴暗角落。
走了一小段后，她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照明术的反光。
凯瑟琳的脚步猛然顿住，照明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中抖动着，照亮了铁栏后扭曲的阴影，那抹反光来自牢笼中被插在墙壁上的一具躯体的头发，是……银发。
凯瑟琳的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成针尖大小，所有声音突然被抽离出这个世界。
被铁链悬吊在墙上的躯体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胸腔像被暴徒踹开的门板般敞开着，肋骨被粗铁丝强行撑开成扇形。暗红色的脏器表面覆盖着结晶般的盐粒，在幽光下泛着诡异的珠光——这是教会最擅长的防腐处理。
“在这里！”那些蜥蜴人看到凯瑟琳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牢笼中的人，立即围拢过来，三下五除二就破开了牢笼。
“……还要带走吗？”褐色鳞片的蜥蜴人钻进牢笼中，只看了一眼就回身问向同伴。
“啪嗒。”
照明术的光球撞碎在铁栏杆上，凯瑟琳冲了进去，“带走，要带走的！”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抖得不成样子。
记忆中的银发青年总是喜欢露出得意的微笑，与她争吵不休，惹出各种麻烦，她是那么的讨厌他，但现在，那具躯体的银发被血污黏成绺状，曾经含情带笑的银眸蒙着浑浊的灰膜，干裂的嘴唇间隐约露出被拔去犬齿的黑洞。
“这个不行了。”拉斐尔暴躁地甩动着尾巴，为面前的惨状感到愤怒和无力，这个精灵看起来更加年幼，但是比外面的莱瑞尔看起来更糟，暴露在外的脏器几乎看不到活力，还残损了许多，这根本就没有救了——
“要带走的！”破碎的哽咽在喉间翻滚，凯瑟琳只是一味重复，她自诩理智，却在这阴森地下一次次失去理性，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计划，她上前撕扯起那穿过皮肉的铁勾，指尖不小心碰到那人脚踝冰硬的皮肤时，她自己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将脸抵在了满是霉斑的墙壁上。
——早在看到那抹银发的第一眼时，她就已经认出来了，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他们曾朝夕相处多年。
卡尼恩，原来莱瑞尔一直不愿提及总是想保守秘密的同行者就是卡尼恩！她真是愚蠢，除了他哪个精灵会在出逃人类世界后直奔王都呢？
“他要死了。”就连那暗夜精灵无声靠近后，也直白说道。
凯瑟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忙转头急急说道，“他是王族精灵的后代，求您帮帮忙，刚刚的药剂——”
“没用，他比外面那个被榨取的生命力更多，血液和脊髓液差不多都干了。”女精灵的视力丝毫不受黑暗阻碍，看了眼卡尼恩身前身后的窟窿。
“……多少人来，就要多少人一起回去。”凯瑟琳吃力的将卡尼恩从铁锁中解放，被他的身躯压得向后踉跄，却仍不肯放手——她做不到将他留在这里。
“……”也许是被这句话触动，那女精灵没再说什么，身旁的元素之力在跃动，凯瑟琳身上的重压消失，卡尼恩浮在了一米高的半空中。
凯瑟琳看到她扬起手，冰晶开始在卡尼恩的表体凝结，他本就青白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像活人了，但冰晶也封住了他那无法愈合的巨大创口，给他裸露的脏器予以保护。
蜥蜴人们面面相觑，暗夜精灵似乎与传闻中也不一样。
“你们该走了。”这座地牢之中再没有别的活着的精灵了，吉榭尔又说了一遍后，朝外走去。
蜥蜴人当即分工扛起两个精灵，朝来时的路奔去，没有片刻犹豫。
凯瑟琳走在最后，在离开时，她又回头。
“您……”
“吉榭尔。”火焰开始在女精灵的掌心跳动，也照亮了她苍白的面容。
她将手放在那些盛满精灵残肢的水晶柜上，明红火焰竟如流体一般蹿了进去，随即顺着管道在所有被连结起来的柜子中奔腾。
那些水晶柜顷刻之间化为一片火海，将整个地下室照得如同黑石铎的火山内部一样。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凯瑟琳阁下。”
凯瑟琳看到那精灵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后，掏出匕首走向了哈里斯主教下来时用的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