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怒气冲冲地走在最前头,裙裾在青石板上扫出凌厉的弧度。眼瞧着快到翊坤宫,她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入,连个眼风都没留给身后二人。既然不留人,二人赶紧转弯回去了长春宫。
“阿弥陀佛,总算逃过一劫。”丽嫔一进长春宫就软在绣墩上,拍着心口直喘气。曹琴默也难得露出几分松懈,轻声道:“娘娘这几日怕是没空理会咱们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昨儿丽嫔硬塞给她的,说是不能丢了她们长春宫的脸。
“前儿娘娘赏我送来一匹月华锦,我瞧着给温宜做件斗篷正合适,这马上就入秋了,咱们温宜披着肯定好看。”丽嫔忽然拉住曹琴默的手,眼里闪着期待的光,“晚膳后带她来可好?我让小厨房备了些糖蒸酥酪。”
自打那日意外交谈后,曹琴默便时常带着温宜来长春宫走动。往日冷清的殿宇因着孩子的笑声鲜活起来,连廊下的鹦鹉都学会了“公主吉祥”的新词儿。更难得的是,有曹琴默在旁提点,丽嫔这些日子再没在年世兰跟前说错过话。
“姐姐这般疼她,倒要把温宜惯坏了。”曹琴默闻言展颜一笑,温婉地应下了这份好意。她心里明镜,年世兰这般恃宠而骄,自古哪有这般嚣张的妃嫔在后宫里,能长久不衰的?她得为温宜的将来早做打算。
“哼,你心里有数就好!”丽嫔甩着帕子先一步回去了。
回到寝殿,曹琴默将温宜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细细询问乳母今日的饮食起居。待问完话,她挥退众人,独自逗弄着怀里的娇儿。温宜咯咯笑着,小手胡乱抓着她鬓边的珠钗,曹琴默眼中漾满柔情,却在低头时闪过一丝忧思。
“小主,您要的东西已经找来了。”音袖从曹琴默带进宫的箱子里找出她要的几本书,忍不住有些好奇,“小主,您怎么想着去学这四书五经啊。”
“我好歹也是识过几个字的,如今打发时间罢了。而且等温宜大了,我还想亲自教教她呢。”
音袖恍然大悟,也就没说什么。曹琴默把温宜放在床上,翻了翻那几本书,看到熟悉的记号,满意的笑了。
她虽出身没落官宦之家,但幼时也曾锦衣玉食,见过富贵气象。母亲出身江南商贾之家,带来的嫁妆里藏着一张秘方,据传能助女子得孕。当年她自知不得王爷欢心,便曲意逢迎,百般讨好年世兰,只为换得一次侍寝的机会。她暗中服下那药,得偿所愿怀上温宜。这方子,音袖都没告诉,更别说给其他人了,但如今……
曹琴默看着已经有些困了的温宜,小手一开一合,浑然不知母亲心中的盘算。年世兰不是日日盼着有孕吗?那便让她试试,看看这孩子究竟能不能来。若她真能怀上,自己便可借她的势,为温宜谋个更好的前程;若不能……那年世兰身边,怕也不是久留之地了。
不过这方子,她得想个办法让年世兰自己发现,不能经她的手。宫中最近怀孕的,只有芳贵人,她流产后就有些偏执,碎玉轩如今尽是漏洞,但是可以利用。这事不能让音袖来办,没记错的话,碎玉轩那个太监总管康禄海,前儿还听说想着去别的宫里……有了!
“音袖,你去……”看着音袖躬身退下,曹琴默眸色微深。她在赌,赌年世兰的贪心,赌她的狂妄,更赌那药方的效力。此事若成,便是她为温宜铺下的第一步棋。
没过几日,选秀的旨意便正式颁下。恰逢皇后头风发作,皇上便将此事全权交由年世兰督办。
年世兰喜不自胜,当即叩谢皇恩,转头便自掏腰包张罗起来——添置首饰、裁制新衣、打点内务府,处处都要彰显她的体面。
曹琴默冷眼瞧着,心中惊疑不定。她竟拿自己的银子贴补选秀,这般张扬,是真不怕树大招风,还是笃定了皇上会纵容她到底?曹琴默指尖微微收紧,茶盏里的水纹轻颤。年世兰越是这般肆无忌惮,她越要早做打算——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而君心,最是难测。
不过,也正因年世兰这般大张旗鼓地操办选秀,反倒让她发现了曹琴默放在碎玉轩的端倪。
这日,曹琴默正与丽嫔一同在暖阁里照看温宜,两人一边逗弄着咿呀学语的小公主,一边为她绣制着新衣。金线在锦缎上游走,丽嫔笑着打趣道:“你这手艺越发精细了,温宜穿上定然比年节时的宫灯还耀眼。”
曹琴默刚要答话,忽见翊坤宫的宫人步履匆匆地进来,行礼道:“华妃娘娘请两位小主即刻过去一趟。”
丽嫔手中的绣绷一顿,疑惑地望向曹琴默,曹琴默轻微摇头,两人放下东西就跟着这宫人离开。因着还有外人,加上这些日子曹琴默的耳提面令,丽嫔心中好奇也只是拼命给她使眼色。
踏入翊坤宫时,首先闻到的,就是欢宜香的气味。年世兰阖眸倚在榻上,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一位太医垂首立在旁侧,正对着手中的药方细细端详。
曹琴默眸光微闪,视线在那泛黄的纸张上一掠而过,果然是找到了。
“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
年世兰没说话,手指随意的指着她下首的位置让二人坐下。
又过了一会,那太医赞叹:“回禀娘娘,此方配伍精妙。即便不能确保有孕,也绝不会损伤身体。”
年世兰终于睁开眼,挥手让太医离开。转头看过来。
“这是本宫在碎玉轩找到的,说是芳贵人有孕靠的就是这方子。你们觉得,本宫要不要试一试?”
“芳贵人当真是因这方子才怀上的?”丽嫔激动得差点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案几上那张泛黄的药方,连手中的帕子绞紧了都不自知。
曹琴默见状,深知此刻必须表态,但她在年世兰面前一直表现出谨慎的性子,所以——
“娘娘金尊玉贵,这等大事,岂能仅凭几个下人的闲话就贸然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