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宣室殿夜宴之上,刘禅与关、张、杨再兴君臣定策,欲谋御驾亲征青州。然刘禅忧心董允谏阻,遂遣庞统于次日早朝前行劝。此刻天光未明,庞统已至董府门外,一场关乎朝堂风向的游说,正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缓缓展开。
未及卯时,长安的清晨还浸在薄雾里,街道上唯有更夫的梆子声零星响起。庞统裹着墨色披风立在董府门前,门环上斑驳的铜锈在灯笼光晕下泛着暗绿。
随着吱呀一声,门房揉着惺忪睡眼拉开门闩,看清来人后惊得差点打翻灯笼:“庞司空?这辰光……”
“休得多言,快去通禀董尚书,就说我有急事相商。”半盏茶后,便见董允已着常服迎至二门,宽袖上还沾着几粒未拂去的米粒。
“士元兄,陛下不是早就将早朝时辰推延至辰时了吗?”董允笑着埋怨,伸手拂开廊下竹帘,“汝这个时辰来寻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庞统一把拉过董允,指尖拂去他袖上的米粒:“时间紧急,咱俩还是边走边说吧!”说罢,便拽着董允往停在巷口的马车走去。
车厢内铺着蜀锦软垫,董允刚坐定便扇了扇鼻尖:“士元兄,昨夜这是又跑去何处喝酒了?”他捻起庞统衣襟上的酒渍,“莫不是又去了哪家相熟的歌伎院?郭奉孝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万望士元兄莫要蹈其覆辙啊!”
“唉~休昭莫要误会!”庞统往车壁一靠,玉冠歪在鬓边,“昨夜亥时,宫中传来陛下口谕,欲召我议事。待我赶至宣室殿内,好家伙!云长、翼德、振武正与陛下围坐着吃酒,案上还摆着从冀州带来的鹿肉干——汝也知道翼德那脾性,拎着酒坛便往我怀里塞!”
董允闻言轻笑,指尖敲了敲车壁:“少来这套。那三位此番千里归京,想必是为了青州战事吧?”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枚油布包,递给庞统:“垫垫饥吧!内子新做的胡麻饼,比你在酒肆里啃的炊饼强上百倍。”
庞统掰了块饼塞进嘴里,含糊道:“还是弟妹手巧……实不相瞒,昨夜正是为了此事——在众人劝谏下,陛下已决意御驾亲征。”
“胡闹!”董允手中的饼屑簌簌落在膝上,“陛下乃是千金之躯,怎可亲临战场?士元兄啊,你怎也跟着起哄?”
他猛地抓住庞统手腕,袖口露出的护腕铁错纹硌得对方生疼:“陛下若往前线,何人可居中调度?如今,曹魏虽已势弱,但那青州可是四战之地,若有闪失……”
“哎哎哎,先松开手!”庞统挣开手腕,揉着发红的皮肤,“且听我把话说完——眼下魏军退守青州,正是一举荡平之良机,陛下若能亲临,三军士气定能倍增。”
“士气?难道陛下不亲临前线,我大汉的儿郎们便打不了胜仗了?”董允冷笑一声,掀起车帘一角,晨光中已有扫街兵丁持着竹帚经过,“当年孙权的合肥之败,便是亲征所致!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诶~这怎可同日而语!”庞统探身凑近,胡麻饼的香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今陛下征魏,乃是为了大义,又岂是孙权可比拟的!况且有云长、翼德、振武这等猛将护驾,比当年孙权身边的周泰、凌统如何?”
董允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昨日司农寺送来的军粮账册,前线已缺粮半月,陛下亲征需调动羽林军护卫,沿途粮草供给更要翻倍——你且说,这粮从何处来?”
“此事我早有计较!”庞统拍着大腿,震得车厢微晃,“我已修书与荆州诸将,命其从江东借道运粮;洛阳的两大粮商也已谈妥,只要陛下亲征的消息传出,他们愿以半价供应刍秣——商人重利,若见陛下有决胜之心,自会争相效命。”
马车行至长乐门前街,宫墙琉璃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董允望着车窗外渐渐增多的朝官轿子,压低声音道:“士元兄,你实话说——此计是陛下自己的主意,还是……”
“哎!”庞统竖起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昨夜陛下酒后拉着我手说‘士元啊,自先帝薨后,朕每夜望着舆图,恨不能提枪上阵,替先帝完成北伐遗愿’。”
说着,庞统拍了拍董允的手,宽慰道:“你便放心吧!似云长、振武那般持重之人,若无十足把握,又怎会轻易赞同陛下涉险?”
董允闻言,缓缓松开紧握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即便如此,朝堂之上必有御史言官死谏,届时……”
“所以才要劳烦你董尚书啊!”庞统突然抓住董允的手,眼中精光一闪,“前番在宣室殿前,可是某家帮着你规劝陛下的;上月,你弹劾李严时,某家那封‘辩诬奏疏’写得如何?”他晃了晃董允的手腕,“如今某家求你一事,不过是早朝时莫要带头反对,很难么?”
董允猛地抽回手,推开窗户让晨风吹进:“士元兄这是拿旧事要挟我?”
“非也非也,”庞统整了整歪斜的玉冠,笑容可掬,“某家只是想说,陛下亲征,于国于家都是大功一件。你我身为臣子,当辅佐陛下成就伟业,何苦学那腐儒拦马?”
董允望着车外已至宫门前的仪仗,良久才叹道:“罢了罢了……某家可以不带头反对,但若是有言官弹劾,某家也不能帮你圆谎。”
“够了够了!”庞统拍着他肩膀大笑,“有董尚书这句话,此事便成了七分!剩下的交与云长、翼德便可!”
此时马车已停在宫门前,早朝的钟鼓声隐隐传来。董允下车时仍皱着眉,庞统却哼着小曲整理衣袍,腰间玉佩在晨光中叮咚作响。
二人并肩走向丹墀,却见张飞早已站在石阶之上,手中佩剑重重拄在地上,惊得旁边的内侍连连后退。
“士元!休昭!”张飞大嗓门震得廊下燕巢扑簌簌颤动,几缕新衔的春泥落在阶前,“磨磨蹭蹭作甚?陛下都等得不耐烦了!”
董允见状,连忙整了整冠带,快步走上台阶。庞统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转身时却撞上宫女捧着茶盏走来。
“庞司空小心!”宫女慌忙扶住茶盏,热雾氤氲中,低声道,“陛下令奴婢转告与您,偏殿已备好酒宴,待朝会结束……”
“知道了知道了!”庞统挥挥手,跟着人流走进白虎殿。
殿内烛火通明,刘禅已坐在龙椅上,见董允进来时并未怒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朝站在班列里的杨再兴递去一个眼色。
早朝的铜钟敲响,百官按品阶肃立,关于御驾亲征的朝议,即将在这座巍峨宫殿中正式拉开帷幕。
而殿外的天空,正被初升的朝阳染成一片赤红,恰似宣室殿内昨夜未熄的烛火,预示着今日朝堂之上,必将掀起一场不见硝烟的风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正是:巧语周旋消异议,金銮论策起纷争。君臣欲拓山河志,鼓角将鸣震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