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三年八月的汴京,正是金风送爽的时节。
前几日收复云州的捷报传回京城,整座都城都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酒肆茶坊里挤满了谈论北疆战事的百姓,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顾廷烨巧用火炮轰开云州城墙的桥段,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皇宫之内更是一片喜庆,御膳房备下了精致的宴席,元丰帝赵曦连日来的郁结似乎都被这捷报冲散,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御书房内,明黄色的帷幔随风轻拂,赵曦正捧着捷报反复翻看,嘴角难掩笑意。
他抬手拍了拍案几,对侍立一旁的内侍总管刘瑾道:“徐子建果然没让朕失望,顾廷烨也堪当大用!传朕旨意,赏赐幽州军和云州军将士绸缎万匹,白银十万两,由户部即刻筹备运往北疆!”
“奴才遵旨!”
刘瑾躬身应下,正欲退出去传令,却见一名小内侍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的急报几乎要攥出水来。
“陛下!北疆急报!八百里加急!”小内侍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赵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头莫名一沉。
他猛地前倾身体,沉声道:“呈上来!”
捷报尚在手中温热,这封急报却似带着刺骨的寒意。
赵曦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几行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徐子建被围武州?东辽二十万大军?”
他低声重复着,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东辽人竟如此不讲规矩,率军偷袭我大周军!高遵裕丧师辱国,如今连徐公明都陷入险境!”
盛怒之下,他抬手将案上的砚台扫落在地,墨汁四溅,染黑了明黄色的地毯。
“传朕旨意!命云州十万大军即刻东出,务必救出徐子建和他的八万幽州军!谁敢延误片刻,军法处置!”
赵曦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急迫,连日来的好转气色荡然无存,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刘瑾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他瞥了眼地上碎裂的砚台,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生怕触怒这位盛怒的帝王。
御书房内只剩下赵曦一人,他背着手在室内快步踱步,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徐子建是他最倚重的臣子,幽州军更是大周北疆的精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暗自庆幸徐子建临走前留下的固本培元的药方,否则以他之前的身体状况,此刻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与皇宫的焦灼不同,宁远侯府的后院此刻正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小秦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保养得宜却难掩怨毒的脸,猛地将手中的玉簪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玉簪断成两截。
“废物!都是废物!”她厉声呵斥着,身边的丫鬟们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顾廷烨那个小畜生,竟然真的攻破了云州城!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日后在侯府更是无法无天了!”
心腹向嬷嬷颤巍巍地起身,捡起地上的断簪,低声劝道:“老夫人息怒,顾将军虽立了功,但北疆战事未平,说不定还有变数呢?”
“变数?什么变数?”小秦氏眼睛一亮,抓住刘嬷嬷的手腕追问道。
向嬷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方才听闻宫里传来消息,北平郡王徐子建被东辽二十万大军围在武州,生死不知。”
顾廷烨如今在云州,必定要率军支援,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说不定……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但小秦氏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连拍了几下手:“好!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最好让顾廷烨和徐子建一起死在北疆,到时候侯府的爵位就是我儿廷炜的,盛明兰那个小贱人也能被我赶出去!”
她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走动,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你去打听清楚,北疆的消息一有更新就立刻禀报我。”
另外,盯着澄园那边,别让盛明兰有什么好日子过!”
“老奴明白。”刘嬷嬷躬身应道,看着小秦氏扭曲的面容,暗自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康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康王赵元俨正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脸上带着一丝阴鸷的笑容。
他的儿子赵钧站在一旁,同样面带喜色。
“没想到啊没想到,徐子建也有今日。”赵元俨轻笑一声,将玉佩扔在桌上,“之前他给陛下留的那副药方,坏了我们多少事?如今他被围武州,真是恶有恶报!”
赵钧附和道:“父亲说得是!原本陛下身体虚弱,我们只需再等些时日便可动手。”
偏偏徐子建多此一举,让陛下的身体好了不少。
如今他自身难保,看谁还能护着陛下!”
“哼,就算他能活着回来,经此一役,兵力折损必定惨重,日后也不足为惧了。”赵元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再去联系宫里的周淑妃和周才人,让她们多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就说徐子建刚愎自用,才陷入重围,趁机动摇陛下对他的信任。”
“儿子这就去办!”赵钧拱手应道,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赵元俨叫住他,“还有,密切关注禹州郡王父子的动向。
他们在太原路手握兵权,若是徐子建出事,他们说不定会有别的心思,咱们不得不防。”
“儿子明白。”赵钧重重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赵元俨看着儿子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
徐子建被围,赵宗全父子远在北疆,元丰帝身体虽有好转但根基未稳,这正是他们图谋大业的最好时机。
相较于侯府和王府的暗流涌动,澄园内却是一片温馨中夹杂着担忧。
明兰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针线,却半天没绣下一针。
她微微蹙着眉,脸色有些苍白,最近孕吐的反应愈发强烈,再加上对北疆战事的牵挂,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姑娘,喝点蜜水吧,能舒服些。”
小桃端着一碗蜜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明兰接过蜜水,浅浅喝了一口,轻声问道:“外面有没有北疆的新消息?”
小桃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姑娘你别担心,顾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兰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忐忑。
她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声道:“宝宝,你一定要保佑爹爹平安归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姑娘,郡王妃来了!”
明兰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华兰挺着孕肚,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
“六妹妹,身子好些了吗?”
“大姐,快坐。”明兰扶着华兰坐下,吩咐丫鬟上茶,“好多了,劳烦大姐还特地跑一趟。”
华兰握住明兰的手,叹了口气:“我这心里也不踏实,北疆战事吃紧,你姐夫还在武州被围,你夫君又要率军支援,真是让人担心。”
“大姐放心,姐夫足智多谋,一定能化险为夷。”明兰强打起精神安慰道,“而且夫君他们兵力充足,必定能顺利支援武州。”
华兰点了点头,眼中却依旧难掩忧虑。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一名侍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慌张地禀报道:“王妃!不好了!府里来消息说,太夫人听闻北平郡王被围的消息,惊得晕倒了!”
“什么?”华兰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快!备车!我要立刻回郡王府!”
明兰也急了,连忙吩咐道:“小桃,快帮大姐安排车马,我也跟大姐一起回去看看。”
“妹妹你身子不便,就别去了,有消息我会立刻派人告诉你的。”
华兰按住明兰,语气急促地说道,“我先走了!”
说罢,华兰在侍女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明兰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走到门口,望着郡王府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不仅为顾廷烨,也为徐子建,更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只希望北疆战事能早日平息,亲人能平安归来。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一丝凉意。
汴京城的欢庆尚未完全褪去,新的阴霾却已悄然笼罩。
皇宫的急令,侯府的算计,王府的密谋,深宅的牵挂,交织在一起。
如今汴京城正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武州传来的下一封消息,那将决定着大周北疆的命运,也牵动着汴京每一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