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溪弹得也是月光，不过待遇就明显和雪之下不一样了。
外婆让人关灯拉开了帷幔，幽暗的室内只剩下银质烛台上静止的烛火。
一个培训良好的侍者要求在走过烛台时火苗保持不动，同时步行的时候踩到主人的影子也是大忌，据说会带来不幸。
月光如清泉般喷薄而出，笼罩在这位身着华服的世家小公主身上，古朴厚重的钢琴像是从房间幽邃不可见的一角探出来的，少女柔软翻飞的手指，像是在安抚一头困于梦魇中的巨龙。
装饰用的壁炉里，如同燃烧黄金的火焰，夹杂着灰暗的火苗，挣扎着向上窜。
火焰也会有暗影吗？
他这个表妹暑假一有空就往他家里钻，到了他家也是被早早埋伏这的家庭教师管着练琴，江离家里客厅那台钢琴基本都是平时她在弹，让人调音，江离只听了一会儿就感到乏了，溜出去去厕所情景一会儿。
江离对餐厅的评价，厕所占了很大一部分，可以说如果他在那大号过，并且对环境满意的话，那他就对这产生印象了。这家酒店还不错，下次有机会再来。吃喝拉撒，显然，在这个吃喝不愁的时代，拉撒更为重要。不过，江离这一点厕所哲学从没和任何说过。
悠扬的音乐中，江离看着大理石上的斑点发呆，回头就撞见了爷爷。
“哟。”江离没大没小打了个招数，这种地方偶遇还挺尴尬的。
江离知道了，他之前的厕所哲学，大概和非洲草原雄狮用尿液标记领地差不多。这种尴尬大概约等于草原上的两头雄狮恰巧在同一个地方用气味标记领地后又匆忙撞见的感觉。
“我叫你去处对象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爷爷问道。
“没怎么样。”江离如实回答，在寺庙的那一晚雪之下又不让他说，那就只是牵牵小手关系。
“你爷爷我可是顶着很大压力陪你外公外婆过来的，结果你怎么和阳乃在桌上眉来眼去的，人家还一副喜欢你的样子。”
“你干脆说陆晏溪也喜欢我得了，那丫头一有空就来找我。”江离随口开了个玩笑。
爷爷一反常态沉默了。
“不会吧？雪之下阳乃喜欢我？”江离察觉到爷爷的话似乎是认真的。
朦朦胧胧的面纱被撕开了，有些事情一下子就清楚了，用这个理由解释是最方便的，但这个理由本身就不愿意让人相信。
“我也不清楚，只是过来人的感觉。你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给自己做打算了，我看过了，那老东西替你选的妻子也是个好女孩，不论你选谁都快点做决定，不要辜负了人家。”
陆云卿的身世可比自己惨多了，无父无母，被放养在道观里从小养到大，一年江离的外公外婆那里避暑清修，顺便见见老友，一眼就相中了天人之姿的陆云卿，又是给她改姓，又是让她拜他们作干爷爷干奶奶，是的，在遇到江离外公外婆前，陆云卿连个姓氏都没有。
当然，外公外婆的另一重想法，恐怕是她孤家寡人，将来嫁给江离也方便控制。
在一年暑假去陪外公外婆去道观玩的时候，道长说江离先天七窍玲珑，灵台清明，虚无清静，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
江离不这么认为，他还没耍够呢，这深山除了打野鸡玩，就只有那个白眉老道身后那位漂亮姐姐。女生发育总是比男生早，所以在山里无聊的时候，他就天天缠着陆云卿。
这个世界武功是真实存在的，江离亲眼见证过陆云卿轻松一剑把路边的巨石劈成两半后的样子。只是以江离的心性，哪受得了整天清心寡欲的上早课，下午跟着天师画符外出，晚上打坐的枯燥日子，每年只是在道观小住几个礼拜，又或是有时候外公外婆把陆云卿从深山里带出来，江离才和她见上几面。
细细想来，江离还挺好色的，起码跟他玩得好的女生十个里面有八九个都是漂亮得素颜能拿去拍写真的存在。
为什么要让他选呢？他不明白。
仿佛选了谁就要把其他人的存在抹杀一样。江离觉得现在就挺好啊，模模糊糊地像是透过窗户看见暴雨中鲸鱼在水中游走的轮廓。只要不选择的话，所有东西都会一直存在，哪怕它会在目光一点点变质，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总之我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你们的好意，直到你们心思落空，灰心丧气，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向你们索求什么。
如此摇摇欲坠的观点，倒不如说这个社会上，唯有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开心快乐的活着。对于不缺爱的人来说，别人用尽全力所呈上来的爱，不过是多余的东西，他只是抽空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去。
选择意味着自由的丧失，而逃避选择就是最大的不自由。
爷爷看到江离沉默不语，心里也大概知道了几分对方心里所想。
江离回到餐厅后，听了一会儿陆晏溪的钢琴声，便见爷爷把雪之下雪乃叫了出去，再也没了心思。
说起来雪之下雪乃喜欢他吗？从江离转学到总武高，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哪怕一开始双方是拒绝的，但江离一直带着霓虹没有回去，明眼人也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个月了，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处于未知的状态。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双方知道情况的关系中，真的有拖三个月的吗？
牵手真的算吗？可雪之下又不让他说出那天在寺庙发生的事情是为什么？是他不够爱雪之下吗？所有的进攻都是他发出的，是他在付出，女人大抵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吸取你的活力，把你从光鲜亮丽，多姿多彩的生活中高高拽下来，把你拖到和她一样的泥潭中去。
包括刚才她礼貌地答复江离外婆的话语，她为什么就不敢直接承认她和我的关系呢？这样他就可以大胆和他的师姐划清关系了呀。
如果雪之下喜欢他那还好，那就顺水推舟下去。如果雪之下对他一般呢？那也好，自己可以把她和陆云卿甚至爷爷提到的阳乃一视同仁。可现在他和雪之下关系正好卡在了中间。
暧昧只有在别人眼里才觉得是美好的，江离他不一样，他怀着一种可谓是贪婪的念头，迫切而恐惧的希望把他和雪之下的关系具体化，落实化。
在她的身上刻上自己的烙印。
他想证明雪之下是他的，却怀着烙印犹如仰望着一尊神像般，驻足不敢上前玷污，生怕神明的光芒不再辐照他。
去他妈的一夫一妻制，他心里清楚的很，制度不过是人为捏造出来的，哪有什么道德，哪有什么忠贞的天性。只要是有利于种族延续，物种完全不介意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
他当然也不怕，也根本不介意，但江离知道，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将来那个爱他的人大概会有些寂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