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几度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连控制自己的泪水都做不到。
其实斩下蛇头那刻，他便将心中的仇恨全然发泄，他挥刀挥到脱力，挥到自己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不至于崩溃到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他感觉自己的心木木的，脑子也是，但是这样也好，他为这种麻木感到庆幸。
毕竟现在一团乱，没到伤感的时候，也不想让疲惫的众人看他撕心裂肺。
但是他不清楚。
为什么眼中能有这么多水？
为什么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
他说不出话，也喘不上气。
脚下的雪地在他的眼中出现虚影，他终于支撑不住，三钱插在地上，单膝跪地，才勉强撑住身体。
司琻手上的治疗被迫断开，看着沈玉堂的状态一时慌乱，这时招摇化作人形，落在他们身前。
黑色的靴子踩在脏污的地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沈玉堂捕捉到，怔愣抬头，恍惚中看到来人一头华发…
他嘴唇嗫嚅，无声唤了句师尊。
招摇叹息一声，蹲下身来像李淳明当时那般，用指尖拭去他眼角的泪珠。
熟悉的触感传来，沈玉堂顿觉心中一空，愣愣地看向眼前人。
“没事了。”招摇缓声道，端得是李淳明的语气，“回宗吧。”
满腔的苦涩瞬间涌出喉口，他终于嚎啕大哭。
……
南天门的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
结界被破坏，他们从山下往上看，山门后就是千级石阶。
尽数染血。
两根盘龙柱倒了一个，另一个折了一半。
几人拾阶而上，到处可见弟子们残破的尸身。
当时那几个长老并没有及时赶回来，南天门再度复现当年的惨状，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石阶的尽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几人谨慎地停了脚步。
“是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带着救兵回来了！”
几道雀跃的声音先至，脚步声更加清晰急促。
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着熟悉的面孔，司琻和沈玉堂等人眼中满是惊喜。
“你们没事！”司琻庆幸道，“太好了！”
“多亏了鹿鸣！”领头的外门弟子朗声道，“我们修为不够，根本催不动遮天蔽日鼎，多亏了他！”
“对！他炼出了另一种轻巧的法器！就连我的修为都能催动！”
“要不是他，我早就命丧黄泉，成魔枭的盘中餐了呜呜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拉扯着，把安静站在队尾的鹿鸣推了出来。
鹿鸣身材高大，但是在他站出来之前，沈玉堂竟然没有发现他。
但是等人站到他眼前时，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七长老手下的那个半魔徒弟。
他面露诧异，不敢置信，“怎么会是……”
说实话，当时传来南天门被袭击时，沈玉堂第一反应就是埋伏在宗门中的半魔，怕是会里应外合，把宗门搅得天翻地覆。
但是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
鹿鸣闻言，奇怪地看向他，脏乎乎的脸上，有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又黑又亮。
对视的那一刻，沈玉堂心头一跳，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熟悉感。
“你们早该相识的。”招摇忽然来到他身侧，拍上他的肩膀说，“不过也怪不得你，林汀卜卦窥出一二天机，截了他的路。”
一句话，搅得沈玉堂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林师兄，怎么样了？”听到熟悉名字的鹿鸣先问道。
沈玉堂惊然发现，他的声音都和林汀出奇相似。
沈玉堂抿了抿唇，招摇替他回答道：“他心术不正，已魂飞魄散。”
招摇现在化作的其他门派长老的模样，因而不用担心会有人把他和自家掌门联系起来。
鹿鸣闻言便恭敬作揖，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从袖口拿出一个球状法器。
“这是……我最早炼出那个灵器的改良版。”鹿鸣递到沈玉堂眼前，身体紧绷，紧张得话都险些说不清。
沈玉堂心里清楚他为什么特意拿给自己看。
因为当时，只有他明目张胆，且坚定地站在林汀身边。
沈玉堂心中愧疚，尴尬地接过，想开口道歉，却被对方打断。
“我早就听闻沈师兄于炼器方面颇有见解，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跟师兄讨教一二？”
沈玉堂一愣，他在意的，原来不是那件事吗？
正疑惑，一只手伸过来，捏起了鹿鸣掌心的法器。
“倒是精巧，”司琻夸赞道。“待宗门重建后，可以将这种小型法器推广开。”
沈玉堂连连附和。
招摇含笑看着他们，“不愧是大师兄，宗门重建，已经提上日程了。”
“既然如此，临走前，我也出份力吧。”
他本就是受李淳明的影响，担心这几个孩子，眼下看来，他们远比李淳明想得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