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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炯的来青州官府,即刻提笔写下一封奏折:

镇南侯杨炯,上中枢公卿书

某奉命提师北赴登州,途经青州,猝遇民变汹汹,税场喋血,城门如沸鼎。

遂暂止行程,勒兵弹压。目击所及,粮粟狼藉于泥淖,银钱散落于血污,妇孺哀泣,丁壮相戕,实为可叹。

某虽百战余生,见此惨怛,亦五内如焚。

幸赖军威震慑,乱象暂弭,然某窃以为,此非偶然之祸,实乃新政施行之际,积弊并发之危症也,敢不披沥肝胆,为公卿陈之?

朝廷颁行方田均税之法,本意至公至明。

清隐田,均赋役,抑豪右之兼并,纾小民之困顿。此诚固国本、缓民力之良策,庙堂诸公深谋远虑,某钦服无已。

然法虽善,贵在得人,尤贵乎因地制宜。

青州之变,其根由非在法条,而在奉行之偏失、考课之急迫也。

其一,奉行失宜,弊窦丛生。

青州府尹王衡,某察其为人,刚介有守,非贪墨之辈。然其急于见功,督责胥吏过严。胥吏承风,丈量刻板,田埂草芥亦欲计产;而豪猾巨室,或“诡名子户”,分产以匿田;或“飞洒寄田”,贿赂以篡册。

奸宄之术百出,膏腴之地多隐。

其应纳之赋,尽转嫁于仅有塉土数亩之小民。更可虑者,“折银”之令一行,市廛银贵粮贱。

富室操奇赢之权,囤银居奇;穷檐竭粜谷之力,鬻儿售产,犹难足额。官府催科如虎,锁链随身,民不堪命,遂成今日揭竿之变。

民女杨妙妙当街泣诉,虽语涉狂悖,然情理可悯,道尽此中冤苦,闻者恻然。

此非新政之过,乃地方奉行不察,豪猾转嫁,胥吏苛酷所致也。

其二,考课峻急,官吏失措。

朝廷锐意求治,期效甚殷,故以新政推行之速与赋税增益之额,为考课地方官吏之重典。

此心可嘉,然某切见其弊。

州县长吏,惧殿最之黜陟,忧前程之得失,遂不顾地方实情,惟求速效以应上命。

豪强诡寄,盘根错节,清查非旬月可竟。为免考课劣等,官吏或则如王衡,督责过切而激变;或则畏难苟且,敷衍塞责,使良法空悬。

更有甚者,或与豪强暗通,虚应故事,反增小民之累。是故峻急之考课,实乃驱良吏入窘途,迫污吏行苟且之渊薮也。

其三,地情迥异,不可一概。

江南财赋重地,膏腴千里,商贾云集,折银纳税,民力或可周转。然如青州及北方西南诸路,地瘠民贫,物产不丰,市易未盛。骤行“折银”之制,民无所措手足。

春税之期,适逢青黄不接,小民粜尽口粮犹不足银,焉得不铤而走险?

某深虑者,青州之事,绝非孤例。

若考课之制不改,奉行之弊不除,则山左、河朔、荆湖、川陕等非膏腴之省,恐皆如积薪厝火,变乱之萌,防不胜防。

是故,新政之要,在固本培元,非在聚敛速效。

当此更化之际,宜如烹小鲜,戒急用忍。

鉴于此症,某沥陈三策:

其一,特遣精干,巡按纠察。

望中枢公卿敕令户部、度支司、御史台,精选明达干练、通晓钱谷刑名之员,组成按察使团,分赴推行新政之诸路。

其责非仅为督促进度,更在厘奸剔弊,调和缓急。明查豪强诡寄之实,严惩胥吏刻剥之罪,审度地方贫富之差,体察“折银”可行与否。使上情得以下达,下困得以上闻,新政推行,方有实济。

其二,宽其考课,务求实效:。

请朝廷明诏,新政初行半载,地方考课,当以“安民无讼”、“厘清田亩”为本,赋税增益次之。

重惩因急功近利而激变、或敷衍渎职之官,褒奖能因地制宜、抚民安境之吏。去其峻急之心,方能收长治久安之效。

其三,许其权变,缓急相济:。

授按察使及地方有司临机处置之权。于地瘠民贫、银钱匮乏之处,可奏请暂缓“折银”,许其以粮帛实物完税,或酌减折纳比例。待市易渐通,民力稍苏,徐图更张。总以“不伤民本”为第一要义。

某提兵之人,本不当妄议朝政。然目睹青州血泪,耳闻小民悲号,深感此弊不革,非但新政难成,恐生民怨沸腾,动摇国本。

昔圣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今小民救死不赡,焉能责其守礼奉法?新政之利,在乎长远;安民之策,贵在得宜。

望公卿垂念生民之艰,新政之重,速降明诏,则万民幸甚。

书毕,复又从头细览一遍,见字迹工整无误,方将亲兵唤至近前,把奏折递与他,沉声道:\"你速去寻王衡王大人,将他所上奏折一并送回王府。\"

亲兵领命,诺诺连声,转身疾步而去。

杨炯立在窗前,瞧着亲兵身影消失在月洞门转角,一时间心潮翻涌,心事重重。

他比谁都清楚,如今梁王府内早已分作两派。一派是石介为首的新政激进派,一派是叶九龄领头的缓进派。

两派虽都拥护新政,行事做派却如泾渭分明。激进派如烈火烹油,缓进派似温水沏茶,单看这青州地面便知分晓。

青州府尹王衡是叶九龄同期,此人虽性子急躁些,却懂得拿捏分寸。今日孤身领衙役直面暴民,分明是还想以怀柔之策推行新政。

可那转运使秦三庆却是激进派的铁杆,平日里整治豪强便手段狠辣,此番暴民作乱,十有八九是他暗中推手,想借乱局将那些抗命的豪强一并铲除。

若让他得了手,各地官员争相效仿,届时朝廷以新政推行论功行赏,怕不是要催生出握有厢兵的新政集团。这等军政合体的势头,恰是杨炯最不想看到的。

用兵刃解决事端,好比快刀斩乱麻,虽能一时爽快,却只合乱世急务,如何做得长久?

正因如此,他才拼力保下王衡,这青州总得有不同的声音相互制衡。虽说此次上书或会引得师门内部分歧,却也是他作为王府嫡子表明心志的时机。新政他自然支持,却断不能让那些歪门邪道成了惯例,更不能容厢兵与地方势力勾连成患。

思及此节,杨炯复坐回书案前,只觉青州官署这四壁清冷,烛火摇曳,竟比那沙场秋点兵更添几分沉重。

恰在此时,忽闻得堂外脚步杂沓,金铁相击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凝滞的岑寂。

抬眼望去,但见李飞一身征尘未洗,面色铁青,大步流星踏入厅堂,其身后数名剽悍亲兵,竟半押半推着一位身着鹖冠青袍的官员。

那官员身形微胖,面皮紫胀,细眼中精光闪烁,此刻却尽数化为不甘与阴鸷,正是转运使秦三庆。

李飞行至案前,抱拳一揖,声如闷雷:“禀侯爷,末将奉命寻秦大人,于城东二十里官道截住。彼时秦大人已点齐五百青州厢军,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正欲扑向杨家村。”

他语带愤懑,虎目圆睁瞪了秦三庆一眼,“末将上前宣示侯爷将令,言明民变已平,令其收兵。孰料秦大人竟抗声言道:‘乱民不诛,后患无穷!此乃绝好良机,正当犁庭扫穴,将那隐匿幕后之豪强一网打尽。’

末将见其执迷,恐生大变,只得……只得先行请秦大人回城听候侯爷发落。厢军见末将出示侯爷将令,便就罢兵归营。可……”

李飞浓眉紧锁,面现惑然,“可末将返程时特遣小队探查杨家村,竟见村中十室九空。虽锅灶尚温,细软却尽失,只余下鸡犬之声,人影全无,恍如鬼村。

四下搜寻,偶遇一跛足老丈,瑟缩于草垛之中,言道村人皆惧官府屠戮,趁夜色扶老携幼,弃了祖屋薄田,遁入太行深山去了。老丈腿脚不便,故而被弃。末将不敢擅专,只得先将秦大人带回,请侯爷示下。”

秦三庆不待杨炯开口,猛地挣脱亲兵虚扶的手,整了整被扯歪的袍服,朝着杨炯深深一揖,那腰弯得虽低,语气却昂然激烈:“下官青州转运使秦三庆,参见侯爷!李将军所言不虚,下官确是领兵欲往杨家村。然则,此绝非抗命,实乃为朝廷新政,为青州长治久安计,不得不行霹雳手段!”

他霍然直起身,紫胀的面皮因激动而颤抖,细眼中射出两道锐利寒光:“侯爷!今日城门之乱,看似平息,实乃扬汤止沸。那杨妙妙一介村妇,竟能聚众抗税,哄抢税银,当街指责官府新政,事后更鼓动全村逃遁。此等行径,岂是无知小民可为?

其背后必有豪强大户,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暗通款曲,推波助澜。他们隐匿田亩,逃避税赋,更豢养此等刁悍之民以为爪牙,煽动民意,对抗朝廷。此风若长,新政岂非一纸空文?国法尊严置于何地?

下官调兵,非为嗜杀,实欲借这滔天民乱之机,快刀斩乱麻,直除青州之弊。将那幕后主使揪出明正典刑,将其隐匿田产尽数清丈归公。如此,方能震慑四方宵小,使新政畅行无阻。此所谓‘治乱世,用重典’!

侯爷仁心,体恤小民,下官感佩。

然则,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因妇人之仁,纵虎归山,恐遗祸无穷,他日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那时再动刀兵,所伤黎庶,恐十倍于今日,请侯爷三思!”

杨炯端坐案后,烛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如石刻斧削。

他静静听完秦三庆这番慷慨陈词,面上无喜无怒,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寒光流转,洞彻肺腑。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好一番‘霹雳手段’,好一个‘快刀斩乱麻’!本侯且问你,你欲犁庭扫穴,以何罪名?以何法度?那杨家村逃遁之民,在你眼中已是‘乱民’,其隐匿田亩之豪强,便是‘国贼’,是也不是?”

秦三庆被杨炯目光所慑,心头微凛,但仍梗着脖子道:“聚众抗税,哄抢官银,冲击官府,煽动逃亡,抗拒新政。桩桩件件,皆触犯《大华律》,按律当严惩不贷。

至于其背后豪强,操纵民变,隐匿田产,贿赂胥吏,抗拒国法,更是罪加一等。

证据?待大军进村,搜检其往来书信、田契账册,何愁没有铁证?此乃除恶务尽之时,岂能拘泥于寻常细故,坐失良机!”

“好一个‘除恶务尽’!”杨炯猛地一拍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俱是一震,他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秦三庆,“你只道雷霆一击,可慑服四方。却不想想,你这‘霹雳手段’一旦落下,开了先河,天下州府官员,将如何看待,如何效仿?”

他声音陡然拔高,冷声喝道:“新政初行,考课在即。各地官吏,为求功绩,为避责罚,眼见你青州转运使,借一场民乱,便可调动厢军,越俎代庖,绕开府衙,绕过三司,直接以‘平乱’之名,行抄家灭族、强征田亩之实。

何等高效,何等便捷!

既能立竿见影完成税赋额度,更能博取‘雷厉风行’、‘清除积弊’的美名。

试问,自此之后,但凡新政推行遇阻,地方稍有骚动,那些急于求成或心怀叵测的官员,谁不想效法你秦三庆?谁不想借一队厢军,以‘平叛’‘除奸’之名,行那无法无天、强取豪夺之实?

届时,厢军岂非成了地方大员囊中私器?律法刑名岂非沦为虚设?官字两张口,上下皆是理!今日可指抗税小民为‘乱党’,明日便可指谏言士绅为‘国贼’!

长此以往,国法崩坏,官场竞效酷烈,豪强固然受损,然真正被碾为齑粉的,必是那千千万万无依无靠、求生无门的小民。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今日逃了一个杨家村,明日便会有十个、百个‘李家村’、‘王家店’揭竿而起。

你道是‘治乱世用重典’,殊不知此等行径,正是催生更大乱世的祸根。你想让本侯,让朝廷,日后奔波于九州四海,专为你等这般‘霹雳手段’惹下的滔天巨祸去收拾残局、擦抹屁股么?”

这一番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寂静的厅堂。

秦三庆如遭重击,紫胀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灰白。他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发现杨炯所言,直指他未曾深思、或者说刻意回避的幽微关窍与深远流毒。

他强自支撑,声音却已失了方才的锐气,变得干涩:“侯爷…侯爷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下官一心为公,只为新政畅行,绝无半点私心!岂会如侯爷所言那般不堪?

各地官员,自有朝廷法度约束,岂敢尽数效尤?况豪强诡寄,盘根错节,非此雷霆之力,断难廓清。若依循常法,按部就班,清丈、核查、诉讼、判决,迁延日久,积弊未除,新政岂非胎死腹中?朝廷威信,又将何存?

此乃两害相权取其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侯爷!”

他搬出了“两害相权”与“当断则断”的道理,试图在大义上扳回一城。

杨炯冷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只余一片冰寒:“好一个‘两害相权’!秦三庆,你只看见眼前‘豪强难除’这一害,便急不可耐要以‘坏法乱政’这更大的害处去‘权’!

殊不知‘坏法’之害,如决堤洪水,一旦开启,非人力所能遏制。朝廷威信,不在酷烈镇压,而在公正严明,在令行禁止。

若为求一时之效,而自毁法度根基,那才是真正的威信扫地。至于你说按部就班迁延日久?”

杨炯目光如炬,直视秦三庆,带着一种俯瞰全局的沉静,“本侯已令王衡暂停新政,据实上奏,并奏请中枢派遣户部、度支与御史台精干大员组成按察使团,亲临青州。

此乃朝廷法度,持中枢之威,行钦命之权,明察暗访,厘奸剔弊。豪强诡寄,能瞒得过青州胥吏,却瞒不过中枢干员!

届时,依律查办,该清丈的清丈,该追税的追税,该问罪的问罪。虽不及你‘快刀’迅猛,却如渊渟岳峙,步步为营,根基扎实,不留后患。

更不会授人以柄,开启那‘以兵代法’的祸乱之始。此乃‘以正治国’,虽缓,实为长治久安之基。岂是你那饮鸩止渴、后患无穷的‘霹雳手段’可比?”

秦三庆被杨炯这连番诘问与透彻剖析,驳得哑口无言。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鹖冠的边缘。

杨炯所言,条条切中要害,将他那看似“果决”的谋划辩得异常清晰。他心知道理上已是一败涂地,然则胸中那股被新政理想点燃的激进之火,以及对地方豪强积弊的深恶痛绝,却犹自不甘地翻腾。

他兀自梗着脖子,眼神倔强,虽不再言语,但那神情分明写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固执。

杨炯将秦三庆这不忿不屈之态尽收眼底,心中那沉甸甸的忧虑非但未减,反如铅云压顶。

他看得分明,梁王府内,石介师兄一派的“激进”之风,竟已深入秦三庆这等地方大员骨髓,其势已成,非自己一番痛陈利害所能轻易扭转。

两派虽出同源,皆欲富国强兵,然这路径之争、手段之别,竟已如鸿沟天堑。

杨炯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投下浓重的阴影,笼罩住案前兀自挺立的秦三庆。

“罢了。”杨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斩钉截铁,“道既不同,强辩无益。秦三庆,你且听令。”

他目光如电,不容置疑,“自即刻起,着你卸去青州境内所有厢军调度之权。一应兵马,无本侯虎符或中枢明旨,任何人不得擅动!。

你需安坐转运衙门,将青州税赋、仓储、转运事宜,尤其新政推行以来所有账册、文书、及你所谓‘豪强诡寄’之线索、证据,尽数整理封存,以备朝廷按察使团查验。

在使团抵达、案情未明之前,不得再插手地方治安、民变处置等事,更不得再与杨家村逃民或地方豪强私相接触。若有违逆,莫怪本侯军法无情!”

这命令一下,无异于削去了秦三庆手中最锋利的刀,将他禁锢于案牍之间。

秦三庆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震惊与不甘,嘴唇剧烈哆嗦着,似乎想抗辩什么,然而触及杨炯那双深不见底、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眸子,以及旁边李飞虎视眈眈、手按刀柄的亲兵,所有的不忿终究化作喉间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脸色由灰白转为铁青,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颓然。

秦三庆僵硬地再次深深一揖,几乎将头颅埋到尘埃里,那鹖冠上的鹖鸟羽毛无力地垂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铅块:“下官秦三庆,谨遵侯爷钧令!”

杨炯不再看他,只疲惫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秦三庆如蒙大赦,身形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不再发一言,也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退出了这灯火通明却气氛凝滞的官厅。

那背影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显得异常佝偻而孤寂,与来时那番踌躇满志、杀气腾腾的模样,判若两人。

厅内复归寂静,唯余烛火噼啪轻响,更添空寥。

李飞与亲兵们屏息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杨炯独立案前,背对着众人,身形依旧挺拔如松,负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青州城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时已夜深露重,寒气裹着白日未散的喧嚣热气悄然侵来。

杨炯眉峰紧蹙,那抹忧虑恰似黑墨滴入清水,在眼底深处层层晕染开去,竟似化不开的青黛色,沉甸甸地压着。

恍惚间,城门下的血污狼藉、杨妙妙倔强如剑的眼神、王衡刚直的身影、秦三庆激进的面容,还有那空荡荡的杨家村景象,一一在眼前掠过。

这诸般人事,恰似一团乱麻纠缠不清,新政的理想、地方的积弊、人心的复杂,更兼梁王府内无声的派系角力,都在这青州一隅的泥潭中交织翻涌。见微知着,却已折射出帝国新政前路的跌宕与凶险。

杨炯长叹,其声微不可闻,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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