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么!!”
佟烨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至于为啥?因为距书接上文的第一次发问,已足足过去了5秒钟,可那老怪物就直挺挺地杵在那儿,如木雕泥塑又好似在装聋作哑,他压根儿就不吭声啊!
此时大殿内一片鸦雀无声,正中的地面上六具白条畸躯横尸于地,那精美名贵的花毯已经被六圣子吐出的鲜血染出片片殷斑,周遭的气氛森然压抑到好似置身于高压冷库中可呼气成雾,
而佟烨这两次简短的发问,从他口中念出的每个泰肯萨语音节,都好似一记重锤砸到殿内众人各自紧绷的心弦上,那种冰冷尖厉的震颤直透灵魂!
这名从天而降的强者竟能将六圣子捶杀于顷刻之间,还能随手施放出那么骇目惊心的雷系法术!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何而来?
虽然他以黑色风镜遮眼一时看不全相貌,可听他的嗓音,看他的面庞,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怎会强到这等恐怖如斯!?
不过这些悬念对于此时几近魂飞胆丧的米阳等四位教主,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一部分答案!
他就是全歼了诛邪先遣团第4002小队;一飞枪射杀了德哈.德卡琉斯并惊走白飞龙泰尔玛;以数十人的队伍攻陷督坎普奴工营,又凭一人之力轻松摧毁了一条衅龙工事的那名可怕的流亡者匪首“素察.炆仁”
“他不是中了诱敌之计带队去强闯本教的两山谷秘境了嘛?六圣子……,圣侍祖没能除掉他?难道连圣侍祖都拿他束手无策……,我们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不过四位教主很快就意识到,眼下哪还有工夫计较这位煞神的来历,他现在可正跟圣侍祖那儿叫阵呐!
他们一个老神怪,一个小煞神,这二位一旦动起手来,就凭自己这些人的战力甭说什么上前助阵?只是被那种烈度的大战波及到,这大殿里还能留下活口儿吗?
那立马喊大家逃出去回家吃饭呢?谁敢呐?且不说那小煞神会不会放他们逃走,圣侍祖那儿也没发话呢不是!一旦谁敢擅自下令触怒了他们二位中的哪一位,那说不定就会变成谁敢逃谁就先死的局面……
先搁下此刻深感绝望进退两难的四位教主于心中是如何万分纠结,还有其他亲族神职,小圣女的新娘团和一众庭卫勇士们又如何心惊胆战惶然无措!
佟烨那儿直面于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老怪物连问了他两声,足等了他十来秒了,可这戴着面具的老登就是木然不语,佟烨的心志再稳这会儿在心里也诧了个大异了!
佟烨觉着自己的两次发问虽然都很简短,但结合现场的情况这种问法传递出的信息量应该足够啦!
“我刚打杀你那六个怪胎碎催,那会儿你不出手阻止,现在你要不要为他们报仇啊?所以,要打么?”就这种明显的意图凭最后那个疑问词还传达得不到位吗?他不会听不懂泰肯萨语…不太可能吧?
“要不我先动手……”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佟烨的右手就探向后腰反扣住了冥淬钢匕的握柄。可他一直使钢杖也不咋会玩刀!刚刚也是捶杀的六圣子,这回终于对上了老神怪,他咋还惦着动刀子了?
因为佟烨向来是逢敌临战必做盘算,此刻他并未发现老亚宿身上有灵影术加持的迹象,关键还是在于这个老神怪比以往遭遇的对手都强大太多了,就算那只当量级元素魔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佟烨何尝不知正常干架若遇敌强我弱,开打的时候有兵刃在手总比徒手更容易抢得先机。那要不是正常干架呢?不是正常…大不了把匕首直接撇了呗,还能粘手上不成?
再者说,就算他没练过短兵刃的招式使不好匕首,那还不能当成暗器投射敌手来个攻其不备?或用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行个诱敌之计啥的吗?谁让他现在除了这把匕首其他是要啥没啥了。
只是,他这儿全神贯注地盯着老亚宿手握着刀把子,运气又运了好几秒,这把匕首他愣是没拔出来!
咋回事?说到底佟烨还是不敢先动手吗?多少有点儿这个意思。但更多是佟烨于内心深处认为以眼下这种形势,倘若自己真的先动了手?总感觉挺理亏的……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若叫起真儿来毕竟这里是人家泰卢族冬神教的岛屿,在人家的地面儿上甭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是针对自己和自己人的,那都是人家本民族和地区的内部事物。
自己在这儿强行干预已经属于意气用事,对于爵亚村长和弗拉格村子的仇,只需找到塞旺或有幕后主使,把他们一勺儿烩了就行啦!
至于之前在闯秘境夺机缘的过程中遭遇的那些凶险,那人家还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整点儿啥防范措施嘛?这种事儿多少有点儿像你闯进人家内宅,还打死了人家的笨小孩,现在又要找人家老辈儿的麻烦……。
关键是眼巴前儿自己跟这儿都剑拔弩张了,可那老家伙却是静如止水,甭说杀气他连一丁点儿战意都没流露出来!佟烨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尬到这儿了。
“嘿!你要是真打算置身事外?接下来我也只办我该办的事,不会牵连无辜的人!”
下一秒佟烨的右手放开了匕首的握柄垂于身侧,皱着风镜下别人看不着的眉毛,盯着老亚宿沉声说道,语气中多少带着点儿警告的意味,而呆立不动的老亚宿依旧是充耳不闻默不作声。
佟烨的心中那是相当地纳闷儿:“这老货…不会是宕机了吧?” 。
随后他只好暗叹一声,一转身面朝着冬神像下刚刚站起身的米阳大教主,冷面冷口地喝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米阳.安希洛特?”
若论审时度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米阳自是信手拈来,但眼前这位一身凶强冷戾威压迫人的少年,可是屠杀了本教数百勇士,刚瞬杀了六位圣子,看形势连圣侍祖都不敢应战的嗜血小魔头啊!
今儿若是应待不好这位打上门来的小煞神?甭说这神殿内有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搞不好就是毁教灭族的大祸,现在有机会站着和他对话自己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不能有丝毫差池,剩下的就靠圣母保佑了
闪念到此米阳强行压下心中的惶恐,连忙抚胸躬身对佟烨奉以郑重敬礼,并低眉顺眼用谦卑的口吻回应道:“正是鄙人!您就是素察.炆仁阁下吧!或许我们之前有一些……”
“你不必和我虚与委蛇,我这人向来有话直说,一个月前我让人给你带过话,今天我来这儿就是问你要人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佟烨直接打断了米阳用咄咄逼人地语气冷声问道。
“您…您请讲……”米阳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回答道。
“既然你是一教之主?对贵教神明的信奉你应该是最虔诚的一个!现在我要你对你们的神明起誓,接下来对我的提问你会如实回答,否则你必遭神罚,沦入万劫不复!”佟烨抬手一指冬神像斩钉截铁地说道。
米阳听罢稍一迟疑便老老实实地转回身,单膝跪地照佟烨的说法冲冬神像朗声起了一波誓。事已至此,就算佟烨让他脱光了去圣城大街上裸奔几圈儿他也得照做,他还敢反抗咋滴?
佟烨听这老小子起誓起得还算像模像样,等他长身而起又转向自己便开门见山道:“两个月前…6月21日上午你侄子塞旺伙同你的下属德哈,驱使一条飞龙在弗拉格村实施的屠杀是不是你下的命令?”
米阳听佟烨要追究的是这件事,他那根快崩断的心弦登时稍释,当即扬眉瞠目义正言辞地答道:“阁下!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派人去杀害曾经的挚友,是那两个混账肆意妄为但我确有御下不严的责……”
“你何止是御下不严?不说格拉弗村你们在督坎普奴工营又做了什么?你们凭什么草菅人命?就凭世袭的神权高高在上你们就敢肆意欺凌普通人!你们天天拜神,反倒把天良都拜到泔水桶里去啦……”
其实佟烨倒不是不信米阳的辩解,凭直觉他也能断定那老小子不敢违背刚起的誓言,更不敢糊弄自己。
可当他于灼印中瞄着这个白袍黄冠衣冠楚楚、身姿和气质都很醒目很上档次的中年人,正用既郑重又诚恳的神态信誓旦旦地跟自己回话时,却好死不死的总有一股浓浓的茶味儿,泛生于其身向自己扑面而来!
而于落难前的记忆中,从上小学起自己对具有这种特质的人就非常敏感,敏感到都有些情绪过敏。
但在那个年龄段老实巴交的他对待这种人的方式只有敬而远之,毕竟于法治社会的环境下…且恃强凌弱也是术门大忌!
可自打流落到这么个战乱动荡法治荒废的地界,自己杀人都杀了好几百了,今儿跟这儿又碰上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己咋瞧他都不顺灼印,总拱着无名火起,由着性子过去扁他一顿还有谁能拦得住吗?
正是基于这种心境产生的冲动,佟烨一边切齿绷腮疾言厉色地怒斥着米阳,一边绷膀握拳一步步向米阳逼近。他为嘛不发动步法直接闪身过去给米阳一顿爆锤?那不是还得提防着正搁边上杵单桩的老亚宿嘛!
可再看米阳是真不白给,也不枉上天给他一张好嘴,眼瞧着迸发出冷煞凶威的佟烨不断逼近,犹如生死之机迫在眉睫,这老小子在毛骨悚然背上都渗出一层冷汗的状态下,仍能急中生智振振有辞:
“素察阁下!请容我斗胆问您一句,您是否想过就算我们在战争期间采用的策略,出现了疏漏过错甚至是罪责,可这一切的原罪不都是来自这场战争吗?我们才是处于孤立遭受侵略的弱势一方啊……”
还别说,刚走到离米阳不足五步之遥的佟烨,还真被这老滑头一番好似洞见肺腑的疾呼给整含糊了,于一怔之际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一来这是佟烨第一次置身于战乱地区,在潜意识中并未把战争双方的某一方视做死敌。
二来米阳关于战争是原罪的说辞,虽暗含着道义绑架和转嫁矛盾的伏笔,但确实跟哪儿都占着公理;
三来佟烨有点儿当局者迷,年轻的他确实对战争中的诸多是非尚欠深思熟虑。
以至于此刻被米阳的一句狡辩给说灭了火气,稍一迟疑后他就把将米阳打成残废的念头先按捺了下去,又略一沉吟后他再次向米阳迫近两步,绷着风镜下一张阴仄仄的脸色对米阳冷声说道:
“我不是什么烂好人而且我很记仇!今天我不为难你…是因为你的话有些道理,但你侄子塞旺我必须带走!还有,在你们眼中我应该属于贼匪盗寇,你们没听过‘贼不走空’吗?所以我还要钱和物资!”
此言一出,米阳听罢他那万分煎熬的心田不仅如骤降甘霖,一个闪念过后由心底还隐隐地泛起一阵狂喜,关键就在于佟烨最后那句“我还要钱和物资!”
“卧槽!当下的祸端倘若能用钱财抹平?搞不好我们反倒因祸得福啦!这小煞神虽然强得瘆人但他毕竟还年轻!您知道贼不走空我们还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呢!不就是钱嘛!我神教教廷啥都可能缺就是不缺钱!
如果能用钱和物资先和他建立起良好的沟通,再慢慢发展成友善的关系,甚至到最后能为我所用……,就凭他那连圣侍祖都不敢匹敌的战力,那些侵略军算个毛啊!卧槽!再想想都有点儿激动不已啦……”
以上就是对米阳和三位副教主,也包括其他一些能看懂形势的教廷高层,如出一辙的心理活动的描述。
不过,此时米阳自身还有一个难以释怀的纠结,那就是他最疼爱的亲侄儿塞旺!
他何尝不知为了眼下的大局他不得不把自己唯一的侄子,也是他安希洛特嫡族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交出去赴死。但于这个刹那间,他心中也不是没生出用更多钱财或某些稀罕物帮塞旺买条活路的期望!
但城府极深的米阳凭直觉能隐隐察觉到,这个凶残狠辣杀伐果断的少年强者有极大可能不吃这一套。这小煞神言辞间条理清晰直奔主题,而且他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居然能把本族的泰肯萨语说得这么流利。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文武双全是世所罕见的天才!那甭管他什么来历?背景有多神秘?这种人必定智力奇高,且心性冷傲,通常都说一不二,可是不好糊弄。跟他谈条件?一旦触了他的霉头恐得不偿失……
不过为了他安希洛特嫡族一脉的这根独苗苗,即便凶险万分米阳也想冒险一试!实在不行就真舍了塞旺,自己跟大哥还正值壮年,自己少睡几晚阿曼达也从四亲族闺女中纳两房妻妾,兄弟俩再多努几把力!
佟烨的话音刚落,米阳躬身俯首沉吟不到一秒钟,脑海里就飞转出这老些思绪,随即他还真就壮着胆子露出一脸悔愧难当的表情,对佟烨殷切地说道:
“素察阁下!您需要的财物只要给我个数目,我会举全岛之力去筹备,务必让您满意!只是塞旺那混账虽行迹恶劣罪无可恕,可您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您看能不能让他毕生服苦役饱尝活罪,我一定会……”
他刚说到这儿猛觉恶寒扑面,利刃封喉,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嘛?可此时他眼中的景物却没什么变化,脖子上也毫无痛觉,只是前一瞬似曾看到三步外的小煞神的身影微微错动了一下。
就在米阳被惊飞的魂魄尚未完全归位,全身窜起的激寒麻冷并未有一丝缓解,又陡觉他下颌上的冠带一松,头顶上一空,同时耳中就听到小煞神那切齿森冷地怒斥声:
“是什么让你觉着能和我谈条件?你说要让那畜生受活罪?我可以带他到他该曝尸的地方,先把他千刀万剐,再……嘿~~!”
其实当佟烨恶狠狠地刚说到 “是什么……”时,米阳就发现自己头戴的那顶白犀角嵌精金线花纹满镶宝石的盾型发冠,被竖着一劈两半从头上脱落掉在了自己的双脚旁。
等一转眼再看到小煞神的右手上多了把冥淬钢匕,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被他劈了一刀,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小煞神对自己发出的致命警告:不要妄想保住塞旺!否则刚刚他那一匕首若往下再多劈半尺,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正当又出了一身冷汗的米阳强敛心神强作镇定,想等对面儿的小煞神一顿呵斥完,他好紧着竭力致歉再表肺腑之诚满足他一切要求,却见小煞神竟在戛然收声的同时身影一闪便退到了十余米外六圣子尸摊旁。
而这个刹那间,不单说米阳于大殿内除老亚宿外的所有人,都被佟烨此举搞得惊诧莫名。
可这个疑念刚起,不明所以的众人就猛听得头顶上又是“嘭哗啦”一声躁响,众人抬眼间只见一坨子黑影伴随着“呜啊~!”的闷声惨叫从天而降,却在下一瞬就落到了那小煞神的身旁。
这个过程虽快,但只是自由落体等级的速度,殿内的大部分人倒也都能看得明白。
那分明是一个装备着健硕型黑色战甲的不速之客,在躯体失衡的状态下从穹顶上跌落了下来。
但在他直接平拍硬摔于地面前的一瞬,被小煞神探左黑手于那黑甲的腰间一带一托,仅凭单手十分轻松地替他卸掉了疾坠的千钧之势,还帮他捋直了身躯让他用双脚平稳着陆。
由此,小煞神突然闪退到那个位置的意图一目了然啦!就是为了接应他的这位装备着黑色战甲的同伙。
这一点总算搞清楚了,可接下来…既然坠落的战甲装备者是小煞神的同伙,可为啥他刚一站定,小煞神就跟他吵起了来?还是用一种发音很特殊,殿内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再有,小煞神同伙装备的那副黑战甲一看材料就非同一般,且于形体铸造上比例协调,结构严谨,非常贴合人体轮廓,具有较高的美观性,可为啥唯独把战甲的头部打造得像个…黑色的大奶瓶?
咦?又是谁在冬神像下嘶喊?那话音的音节构成和小煞神与奶瓶头战甲人正在使用的语言极其相似!
那小煞神好像被什么给惊呆啦?连手里的匕首都掉地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