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中,远处隐约传来犬吠般的狼嚎。
张震突然起身,将卫星电话塞进腰间的帆布包,银圆在掌心转出“哗哗”的响。
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的瞬间,冷风卷着雪片扑面而来,他的侧脸在风雪中绷成冷硬的线条,忽然伸手替姜晓琀拂去头上的雪花。
“等这事了了,带你去唐人街吃桂花糖,希望那家的摊子该还开着。”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棉袄肩头不知何时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军用毛衣。
雪粒子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钻,而他指间的银圆,正映着篝火的光,划出冷冽的弧光。
帐篷外,了尘的咳嗽声混着风雪传来,远处的冰面偶尔发出“咔嚓”的轻响,像是大地在寒风中瑟缩。
火塘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姜晓琀摸出怀里的勃朗宁手枪,检查弹匣时,金属部件碰撞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而帐篷外,张震的身影正与风雪融为一体,银圆在他指间轮转,冷冽,却照亮着黑暗。
“师兄,咱们得连夜回去了,否则麻烦越来越大!”
张震攥着车门把手,指节因用力泛白,车窗外的雪光映得他瞳孔发冷。
了尘坐在驾驶座上,军用棉帽边缘挂着冰棱,手中的桃木剑“当啷”磕在变速杆上,算是应答。
十几分钟后,由三辆吉普组成的车队碾过结霜的路面,车灯在雪幕中切开三道昏黄的光路,后视镜里的车辙很快被新雪覆盖。
车厢里,帆布顶棚漏进的风雪卷着细雪,落在张震肩头。
他一手揽着姜晓琀的腰,触感隔着军大衣仍显得单薄,另一只手掏出砖块大小的卫星电话,按键时拇指在“铁筷子李叔”的名字上停顿半秒。
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他皱眉将电话贴紧耳朵,姜晓琀听见李叔的咳嗽声混着线路干扰,像远处的闷雷。
“帮我联系唐人街三大势力的老大,我要解开一个误会。”
张震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出的白雾在电话上方凝成小团。姜晓琀抬头,看见他喉结滚动,胡茬在车顶小灯下泛着青黑,左眼角的刀疤随眉骨轻轻抽搐。
李叔清咳道,“老板,唐人街的事不是你做的吧,我相信你,可是这个误会太深,怕是很难解开吧。
青龙堂老大张龙的宝贝孙女都失踪了,说是被你......那啥话不好听,我就不说了,总之这是血海深仇,你现在是全米国唐人的公敌!”
李叔的回应让他突然攥紧电话,指腹碾过听筒边缘的防滑纹:“青龙堂老大张龙的宝贝孙女都失踪了?”
姜晓琀的手指无意识攥住他袖口,触到磨破的毛线头。张震忽然转头看她,睫毛上凝着的雪粒簌簌掉落。
“小女孩,是不是叫小梅?”
他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卫星电话天线在颠簸中蹭到车顶,发出细碎的“滋滋”声。
“老板,你,你真的见过那个叫小梅的女孩?
她可是关键,青龙堂老大张龙视若珍宝,如果找到她,至少青龙堂不会再为难你!这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李叔的惊呼声从听筒炸开时,他肩头明显绷紧,姜晓琀听见自己心跳混着车轮碾雪的“咯吱”声。
“一个小时后联系你。”
张震挂断电话,指节敲了敲前排座椅后背。
了尘从后视镜里看他,目光扫过他腰间晃动的银圆袋——那里正装着从春阳茶楼带出的半颗糖炒栗子。
再次拨打安吉丽尔的号码时,张震的拇指在“重拨”键上犹豫了两秒,车窗玻璃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蛛网般裹住整块玻璃。
第七次拨打时,听筒里终于传来童音。
“叔叔,叔叔,快来救阿姨,她被坏人抓走了!”
小女孩的抽泣声让张震猛地坐直,膝盖撞到前排座椅,姜晓琀看见他瞳孔骤缩,眼底的血丝在昏暗车厢里格外明显。
“小梅,你不要乱跑,藏在安全地方,叔叔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张震扯下围巾甩在座位上,露出后颈狰狞的旧疤。
“了尘师兄,去那个旧仓库,法国的安全屋。”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右手已摸向腰后的 m1911,枪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疼。
了尘踩下油门,吉普车猛地加速,后排的帆布包被甩到地上,露出一角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废弃轮渡码头”的字样。
车窗外,雪片突然变大,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扑扑”声。
姜晓琀摸到口袋里的水果糖,糖纸在风雪中发出脆响。远处教堂的尖顶隐约可见,月光被云层切割成碎片,落在张震紧抿的唇线上,像撒了把碎冰。
了尘忽然猛打方向盘,吉普在结冰的路面上甩出半道弧线,车灯照亮前方路牌——“距离纽约唐人街 27英里”,箭头被喷上猩红的涂鸦,“银圆杀手必死”。
暮色如墨,将纽约城浸染得愈发深沉。
十二个小时的疾驰,挡风玻璃上结满霜花,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车队拐进布鲁克林区,远处自由女神像的灯光在雪雾中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了尘握着桃木剑的指节发白,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张震,咱们兵分两路?”
他转头看向后座,车顶小灯映得张震眼底一片猩红,连续驾车的疲惫在他眼下凝成青黑的阴影。
张震侧头望向姜晓琀,她睫毛上凝着细小水汽,肌肤胜雪,娇艳如花。
他伸手抚摸她如雪肌肤,触感却比想象中更凉,声音不自觉放柔:“分出两辆车,护送晓琀回家,我们直接去仓库。”
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拇指却在她手背轻轻摩挲,像是安抚,又像是告别。
“吱嘎——”刺耳的刹车声撕破夜色,惊飞了路旁电线上的乌鸦。
张震推开吱呀作响的车门,寒气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他的军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大步走向另一辆吉普,军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泛着冷光的银圆袋。
“张震!”姜晓琀突然推开车门,围巾散开在风雪中。她踩着高跟鞋踉跄几步,在结冰的路面上险些摔倒,“无论如何你都要回来,我等你一起跨年!”
声音被风扯得破碎,却字字清晰。
张震的脚步猛地顿住,靴底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张家村的老石榴树下,自己浑身是落叶站在家门口,远处二丫的叫声和“1988”的挂历,仿佛还在眼前。
原来,离着一九九零年真的只剩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