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被重新打通。
黑色的洪流,再次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们的脚步。
一个时辰后。
当顾衍率领着大军,终于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登上前方最后一座高坡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前方,一座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战争堡垒,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鹿肠山!
连绵的山脉,如同巨龙的脊背,横亘在大地之上。
而那座巨大的营寨,就如同镶嵌在龙脊上最狰狞的鳞片。
从山脚到山腰,整座山,几乎都被改造成了一座要塞。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壕沟,一排排削尖了的巨大鹿角,一层层用巨石和原木垒砌的营墙,如同阶梯一般,层层叠叠,向上延伸。
无数的箭塔和望楼,星罗棋布,如同狰狞的独眼,死死地盯着山下的方向。
营寨之内,旌旗如林,刀枪如麦。
隐约可见,一队队身披重甲的士兵,正在营墙之后,来回巡逻,森然的杀气,即便隔着数里之遥,依旧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已经不是一座营寨了。
这,是一座用钢铁和人命,堆砌起来的,死亡绞肉机!
“他娘的......”
饶是勇悍如张飞,看到眼前这番景象,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张合,还真他娘的是个乌龟啊!这得挖了多少土,砍了多少树?”
吕布手持方天画戟,眼神中虽然依旧是冲天的战意,但也多了一丝凝重。
“强攻,怕是伤亡不小。”
这几乎是所有将领,在看到这座要塞后的,第一反应。
这根本就不是一座能够轻易拿下的山头。
袁绍军,占据了绝对的地利!
然而,顾衍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那座固若金汤的堡垒,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边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传令,全军后退五里,安营扎寨。”
“什么?”
众将都是一愣。
后退?
我们千辛万苦,顶着陷阱和浓烟杀到了这里,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后退?
“主公,为何不趁势攻山?”赵云忍不住问道:“我军士气正盛,当一鼓作气!”
“攻山?”
顾衍回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何要攻山?”
这一问,直接把所有人都给问懵了。
不攻山?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来郊游的吗?
看着众将那一脸疑惑的表情,顾衍笑了。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鹿肠山,就是一座城。”
“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为何非要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去跟他拼消耗?”
顾衍的目光,扫过远方那面迎风招展的“张”字帅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张合,确实是员良将,懂得利用地利,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他现在,肯定正躲在乌龟壳里,等着我们一头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
“我们,偏不如他的意。”
贾诩站在一旁,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已经猜到了顾衍的想法。
“主公的意思是围而不攻?”
“不。”顾衍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字。
“等后勤辎重就为,我们在进攻,现在可以先羞辱他!”
羞辱他?!
众将面面相觑,更糊涂了。
顾衍没有再多做解释,他调转马头,直接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传令!命辅兵,就在这鹿肠山下,给我搭建观景台!”
“观景台?”
“没错!要搭得高高的!越高越好!要能让张合大营里的士兵,看的清楚!”
“传令!从中军辎重营里,把最好的酒肉,全都给我搬出来!犒赏三军!”
“就在他鹿肠山下,给我开宴!我要让每一个兄弟,都吃上肉,喝上酒!”
“再传令!把我们跟着军队的百戏团、舞女,全都给我叫过来!就在观景台上,给我吹拉弹唱,跳舞助兴!”
“我要让这鹿肠山,变成我顾衍大军的演武场,变成一个大戏台!”
“我要让山上的那三万五千河北军,清清楚楚地看着,我们是怎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也要让他们,仔仔细细地听着,我们这边的歌舞,是何等的欢快!”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
整个中军,鸦雀无声。
所有将领,包括吕布、张飞在内,全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顾衍。
疯了!
主公一定是疯了!
两军阵前,大战一触即发!
我们不排兵布阵,不想着怎么攻城,不想着怎么破敌,反而要在这里搭台唱戏,饮酒作乐?
这是什么打法?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主公,这恐怕不妥吧?”法正也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如此行事,岂不是在动摇我军军心?让对面的袁绍军觉得,我们怯战了?”
“怯战?”
顾衍冷笑一声。
“我就是要让他们这么觉得!”
“不止是让我军的将士,更要让山上的颜良和张合,也这么觉得!”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颜良,有勇无谋,性情高傲,他若看到我们如此懈怠,必然会认为我们是畏惧他鹿肠山的天险,不敢进攻。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按捺不住,主动出击!”
“而张合,用兵沉稳,为人谨慎。他看到我们如此反常,必然会心生疑窦,认为其中有诈。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死守营寨,并且,阻止颜良出击!”
“一个想打,一个不让打。一个急躁,一个多疑。你们说,他们这主帅和副将之间,会发生什么?”
“嘶——”
听完顾衍的分析,贾诩和法正,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瞬间明白了!
攻心!
这才是最狠的攻心之计!
顾衍这哪里是在饮酒作乐?
他这是在用阳谋,在他颜良和张合之间,埋下了一颗不和的种子!
在动摇他袁绍军的军心!
杀人,还要诛心!
“高!实在是高啊!”法正抚掌赞叹,看向顾衍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主公此计,不费一兵一卒,却能乱敌军心,使其自乱阵脚!这张合和颜良,怕是要被主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顾衍没有理会他们的吹捧,他只是冷冷地,再次看向了那座沉默的要塞。
“张合,你准备好了吗?”
“我为你准备的这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