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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岚山,有这样一条竹林小道。
没有任何的灯笼或是路灯照明,夜晚一到,这里便成了不被世界温柔以待的黑暗。
只有天上的银月偶尔怜悯,渗出月光穿过竹林,落下那样几缕。
可这些年来,竹子愈发高了,也愈发密了。
渐渐地,这条小道落寞起来,直到被人遗忘,再无人踏足这里。
……
通往岚山竹林道的某条荒僻小路。
结衣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手机,现在只有那里的手电筒能发出仅有的光线。
她抿了抿唇,声音困惑:
“小清,就算真昼是在这里……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结衣又不是没有来过岚山,她当然知道应该走哪条路线可以到竹林道。
那些路线才是光明正道,就算是大晚上来也一点都不吓人。
可苏清上山之前说跟着他就好,于是她就真的傻傻地只跟着对方。
听到身后人的询问,苏清温润的嗓音带着歉意飘来:
“抱歉,我一开始可能带错路了,不过我把地图背下来了,顺着这条路走也可以到的,不用担心。”
什么啊,一开始就记下了一整张地图还能带我走错路。
小清你原来比我还笨啊。
“嗯……”
结衣低低地回应了一句,心想我才没有害怕。
是你带错了路,你才应该害怕我秋后算账才是。
她这样安慰自己,唇角很快勾起一丝弧度。
小路蜿蜒,越走越深。
四周寂静,仅有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呼呼的山风带动大片竹林晃荡的声响。
黑暗宛若实质,像是墨水般那粘稠地从脚下延伸至远方。
结衣握住机体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在黑暗中愈发漆黑。
与此同时,苏清的步伐似乎越来越快了,她一直跟在对方的身后,并不是并排在走。
现在他步伐加快,结衣连跟在对方身后都有点困难了。
仿佛一个不留神,稍微停滞片刻,便会被苏清甩的很远很远。
少年的背影在稀薄的银辉里模糊不清,像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重影。
结衣眯起眼睛,想看清,想开口。
说“小清你等等我呀!这么黑的小路不等女生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她真想这么说。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苏清一定会很慢很慢地等她,甚至还会退在她的身旁。
也许自己再撒一点小谎,比如说我光有围巾不够,手心还是好冷,
而且这条小破路连个灯都没有,要不然……你稍微让我牵一下,避免我走丢好了?
苏清是会答应的。
尽管并不是以牵手的形式。
大概就是让自己牵着对方的衣角或是其它的什么——自己所想不到的更加聪明的方法。
因为想不到,所以自己只要负责开口,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大,大概还有多久才到啊?”
结衣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仅仅,只是这样开口。
“很快了。”苏清身形一顿,猝不及防下,结衣差点撞上对方。
他慢慢转过身,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线条,目光诚恳而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别怕。”
“要是太害怕的话,就把手给我吧。”
“毕竟是我带你走错了路,我总应该负责把你带出去的。”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奢侈,苏清脸上的微笑清晰可见。
他的声音在四下寂静的空气里也是那样的清晰。
结衣低下头,有些呆呆地看着苏清朝他伸出来的手心,明明周围很黑,可那手心却白到近乎透明,仿佛四下所有的光线都汇聚在那了。
手臂顺从身体本能地缓缓抬起,悬停在半空时却像撞见了一道透明的空气墙被死死卡住,再也无法越界半寸。
结衣突然收回了要触碰到的手臂,朝着苏清摇头道。
“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有那么怕黑,别把我看扁了。”
“再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呀。”
“我明明认识路,却没有说,我也有责任的。”
顿了顿,她又看着苏清,温柔地笑道。
“不是说就快到了吗?快走吧。我担心慢了就会和真昼酱错过了。”
苏清点点头,不再坚持,身子又重新转了回去。
可能是结衣说的话起了作用,让苏清担心晚了真的会和真昼错过,于是他的步伐更快了。
结衣一下子又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模糊得像是十九世纪的印象派画作。
其实她当然是撒谎的呀。
少女哪里有那么坚强啊?
从小她就是一个爱哭鬼。
会因为投喂几天的猫猫突然不见哭上好几天,后来干脆就连猫都不敢触碰了。
结衣怕黑,自然也很怕鬼。
中学时候的试胆大会同伴们都满脸兴奋地和她说很好玩,可她没去,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只好机械式地点头,附和着她们说“对呀对呀,试胆大会好好玩”。
那个时候她就心想,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故意走在黑黑的小路,明知道有人装鬼还要被人吓,这些人是不是傻瓜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些女孩是在试胆大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觉得好玩。
于是心思活跃又单纯的女孩,在花样的年纪也忍不住想。
要是有那样一个对她很好很温柔的男孩子要牵她的手,带着她速通试胆大会就好了。
——总是在听别人说,她也很想试试看试胆大会究竟有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好玩呀!
时过境迁。
女孩亭亭玉立,姑且也算是个大孩子了。
现在这一刻她似乎真的遇见了曾经偶尔幻想的男孩。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轻轻开口,然后把手搭上去。
一切都会很好、很安心。
……
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结衣望着苏清的背影,强烈的酸楚感和着晚风涌入鼻腔,顷刻间就浸湿了她的眼眶,可她却只感受到炙热的灼烧感。
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平凡”?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非东大北大清华那样的名校不上。
长大了才知道有些事情你狠下心就能很牛逼,更多的事情你就算豁出命也无济于事。
小清、小雪,还有真昼酱……
他们都是那样的优秀……优秀到只要自己稍微一个不留神,他们就会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个就算自己卯足了劲踮起脚尖也眺望不到的地方。
自己偶尔也会幼稚地开始思考,就像幼稚园的孩子放学回家看见路边的蚂蚁搬家,观察思考它们究竟要搬多久。
——她们的关系,又究竟还会持续多久?
一年,两年……直到大四?
毕业的钟声敲响。
升学,工作。
我们散落天涯。
哪怕身处在同一个城市,哪怕偶尔见面聚餐,次数也一定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少吧?
时间啊,真是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
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让一段原本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关系渐渐走散,直至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分崩离析,让人惊悚,却又是花开花谢那样的自然。
所以……哪怕会被认为是孩子气的幼稚,她绝对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被抛下。
结衣用力地咬着下唇,没有鲜血流出,她的眼睛却犹如鲜血洗涤的红宝石。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一瞬间亮的惊人。
澄澈到近乎在燃烧。
小清,你知道吗?
其实我一点都不温柔,我是一个很狡猾很自私很普通的女孩。
而且你太小瞧女孩了啊。
就算我和真昼是朋友,可我们也是情敌。
什么是情敌?
情敌就是绞尽脑汁都想打败的对象呀。
只要没有这个对象,与你关系最亲近的女孩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从前,少女偶尔也会萌生出这样的心思。
而现在这个对象自己放弃了,又怎么可以指望情敌伸出援手呢?
但……
那是不对的。
偶尔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我也想要只靠着自己,不靠任何人的帮助与怜悯赶上你。
竹影摇曳,少年的轮廓忽明忽暗,宛若黑暗里唯一的光。
所以,快点,再快一点。
——我想来到你的身边,站在你的身旁。
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
这样的渴望如同烈火般在胸腔里灼烧,前路的光线似乎也真的越来越亮了。
当结衣猛然从这股近乎执拗的意念中惊醒时,她和苏清不知何时已走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小径。
眼前豁然开朗。
竹林道。
她被一片用暖黄色灯笼精心围成的巨大爱心所笼罩,温暖的光晕驱散了所有的阴冷与黑暗,浪漫得如同她白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
仿佛经过精密计算,当她踏出荒僻小路的最后一步,便恰好落入了这温暖的光圈中央。
“你刚刚……真的很厉害。”苏清也站在这片光圈里。
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映着灯笼的暖光,声音低沉而清晰,“抱歉,我们……骗了你。”
我们?
“欸……那是什么……意思?”结衣呆呆地呢喃,从口中吐出勉强构成句子的词汇。
她疑惑地抬头,注意到真昼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像是等待她们许久。
“抱歉,结衣。”真昼向前几步,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很真诚的眼睛看着她说。
“就是……我和清君其实没有吵架,这是我们提前商量好的,想让你来到这里……”
还没有说完的解释被少女的质问强制性地打断。
“骗子!”
结衣抬起水雾朦胧的眼眸,燃烧的红宝石般的眼睛此刻像是熄灭了般。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骗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们?”
“大晚上的我饭都没有吃就被你们骗到这里,我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觉得好玩!”
她紧紧咬着下唇,声音低落到了尘埃:
“你们都是大骗子……”
结衣半低下脑袋,肩头不停颤抖着。
她想离开,她想回家。
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可很快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她的影子也消失不见,像是融在那片阴影里。
少女疑惑,想抬头看一眼发生了什么。
可很快一双手臂就绕过她的腰间,下一刻她只感受到一股有力却很温柔的力量推动着她向前。
等结衣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被苏清抱住了。
抱的很用力,对方生怕她逃走似的。
“你,你干什么?!”结衣声音发颤道。
“如果不这样做,我担心你会离开。”苏清的声音在一个很近的地方传来。
“那是当然的啊!”结衣开始挣扎,想把苏清推开,“你们大晚上的把我骗到这种地方来,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啊!”
也许是她打从心底没法推开眼前的男孩。
在他的怀里挣扎了许久,结衣都没能挣脱开来。
她只好看着一旁的真昼,带着不解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
“你们不是没有吵架吗?那就快点管管你的男朋友!”
“抱歉,结衣。”真昼在结衣无法理解的目光下摇着头,“我……不能那样做。”
不能这样做?
那算什么?
这不应该是能不能的问题才对啊!
“结衣。”
苏清的嗓音将结衣的意识唤回,她呆滞地仰起脸,恍惚间听见少年说。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会了。”
不要,不要继续再说下去了……
我明明已经回答了你,我才没有再等你啊!
一种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在结衣的心中发酵。
她开始更加奋力地挣扎,可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
苏清抱着她,眸下的底色是很温柔的月。
“其实我说过一次,你大概没有听见,但没有关系,说多少遍都可以。”
“我喜欢你,由比滨结衣。”
苏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的轻盈,又是那样的沉重,像水一样。
无声地氤氲在心底的每个角落。
结衣不再反抗了,像是彻底愣住了。
她整个人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为……什么?”
短暂的低语后,换来汹涌的质问。
“你已经有真昼了啊,你们不是没有吵架吗?”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啊!”
好想哭,好想好想。
为什么这样的话要在这种时候说?再傻再笨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种时候是在告白啊。
可被告白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不应该是由比滨结衣才对啊……
“因为我没法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喜欢真昼,可也喜欢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那算什么?就算是小学生都知道,这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回答了……”
结衣低垂的脸见不到任何表情,“真昼酱,难道这也是你的答案吗?”
“嗯。”真昼轻柔的音色怀揣着很沉重的、名为决心的东西。
“还记得我之前问你,三这个问题能不能共存吗?其实……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说完,她微微一笑,面色却带着紧张,“现在。这就是我与清君一起思考出来的答案,你呢?”
真昼确实试探性地问过结衣,问得很隐晦,所以她一开始才能没心没肺地说不知道,装作不听懂的模样。
但她平日里虽咋咋呼呼的,可到底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
她后来也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那时到底在指什么,要不然她也不会说“勉勉强强答应了”。
可现在……
当这样的选择摆在她面前时,为什么她又停下来呢?
“呐,小清,你知道吗?”
“你回大陆的那几天,我觉得我很伤心,可后来我发现真昼好像比我还要伤心。”
“那天晚上我去找她说说话,她却跟个孩子一样说要去大陆找你。”
“我说大陆很大,她却说她知道你的家乡,我又说就算知道那个,也很难找呀,可她却只是摇头,自顾自地说‘总会找到的’。”
“真昼酱这么爱你,我以女孩子的身份向你保证,以后你都不会再遇见这样好的女孩了。”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才对呀……”
结衣还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一定很丑,要是自己再自私一点就好了。
自私一点就一头钻进小清怀里,用他的衣服擦干净就好了。
可她不能这样做的,她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个小孩了。
“抬起头来,好吗?”
明明是命令的语句,苏清却说的很轻,轻的结衣都想听话照做了。
不过她还是低着头,撇撇嘴心想你是谁啊,你叫我抬我就抬,那我不是很没有面子吗?
可很快的,她的脸在一股轻盈的力量缓缓抬起。
苏清轻轻抬起结衣的脸,用指腹一点一点擦拭掉女孩眼窝旁的热泪。
“嗯,你说的对,我以为都遇不见这样好的女孩了。”
“既然这样,那你还……”
“我说的是你啊,由比滨结衣。”
生怕对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似的,苏清第二次以全名称呼。
“干嘛又叫我全名?我又没有欠你的钱……”
结衣眼眸湿润着,委屈巴巴地反问道。
“为什么要喜欢我,喜欢我有什么好的?”
“我既没有真昼酱那么聪明,也没有她那么会做菜,我家里也没有很多的钱……”
她说到这里,不知怎地莫名笑了起来。
她嘴角努力挤出一丝难看的弧度,笑着打趣道:“所以你就算跟我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的好处的呀。”
“你和真昼一起来拯救了我,不是吗?”
苏清的回答让少女一怔,她怔怔地看着对方,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从没有哪一刻感觉死亡离我那么近,我很害怕,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和你们说……”
苏清的眼睛暗了一瞬,又很快亮了起来。
“那天真昼说要来大陆找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还有你要陪着她一起来找我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欸……?为什么?
结衣从来没有打算告诉苏清这些东西,就算告诉对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说好了要去大陆,最后也因为苏清回来没有去成呀。
但当她想起一旁的真昼时,又恍然大悟了。
“知道又怎么样?你们这对笨蛋情侣串通起来欺负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呀?”
大概是哭的久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了,就更不能放手了。”苏清温和地笑,“要是放手了,万一你下次回老家,真像上次说的你奶奶替你介绍对象,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呀,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就不要管我这么多了。”结衣抿着嘴,白嫩的脸蛋鼓起一点,很不客气地回答。
但没多久心底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可是否定自己又好丢脸,于是只好小声地补充一句。
“不会替我介绍对象的,笨蛋……”
苏清却仿佛没听见后面一句似的,继续笑着,很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嗯,我不是你男朋友,所以我没有资格管你那么多。”
“所以,我现在正在向你告白。”
那句告白没有说出口,被怀里的女孩很粗鲁地试图用手堵住。
她的眼神随之拼命传来一种信号。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你再多说几遍,我真怕我一头热就彻底答应了】
可少年脑袋微微后仰,躲过了那只手,又继续笑道:
“你总是没有信心,总是觉得你比不过其他人,不值得被我喜欢。”
“但事实恰恰相反。”
“你总是温柔地替我着想,会记得我随口提的低血糖,知道我喜欢吃糖之后,此后便总是随身带着几颗。”
“那条围巾也是,你笨手笨脚地大概还是第一次织那种东西吧?”
“所以冬天还没有到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提前在织了,对不对?”
“就算厨艺不好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把曲奇做成黑炭,在我猜到你是为了我而做,我也还是会很开心地全部吃掉。”
“结衣。”
“我很喜欢你的温柔。”
“笨蛋……我做曲奇的技术早就进步了,才没有再做成黑炭了……”
结衣努力想开玩笑,可眼泪一直掉呀点,她不停地抹着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为什么我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了啊?
“温柔……温柔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呀。”
她声音哽咽地说道,“再温柔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又一点都不温柔。”
“谁说的?”苏清问。
“很多都说在说呀……优美子、姬菜……大家都说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温柔。”
“所以温柔的人总是难以生存,天底下最最最吃亏的人就是温柔的人了,他们都是笨蛋!”
“哦,是这样。”苏清听完,冷不丁地、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三浦和海老名她们两个人才是笨蛋,你以后少和她们玩。”
苏清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好像操心自己的小朋友被别人带坏的家长呀。
“噗。”结衣没忍住,哼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干嘛骂她们呀?”
“因为她们的确是笨蛋。”苏清伸手去揉结衣的脑袋,女孩没有去躲。
——你是她在等的人,等了几个月,等了很久很久。
“温柔,那是一个形容词,是用来修饰人的形容词。”
“什么是世界?世界只是一个客观存在却无比抽象的概念。”
“世界很大很大,有很多很多的城市。”
“北京东京巴黎纽约伦敦……那些城市都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可对我们来说却仅仅只是一个名词。”
“那里没有我想吃的东西,没有我想看的风景,没有我想见的人。”
“我曾经生活在榕城,但那里却不是我的家,因为那里没有我想见的人。”
“所以在我意识到这点之后,我才会拼了命地重新回来。”
“我想见的人,我想穷尽一生保护的人,现在就在这里啊。”
“所以……拿形容人的温柔去形容世界,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小清又在说一些很难理解的话了。
什么形容词啊,世界啊,客观抽象啊,他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
好在我听得懂家,听得懂你想见的人就在这里。
所以我很开心。
少女懵懵懂懂地点头,笑的明媚至极。
少年的眼神也充满了爱意,那是不被竹林所遮挡的月亮,是一直都在照亮少女的光。
他说:
“我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活泼开朗,也喜欢你的笨手笨脚,喜欢你的一切。”
“其实要说担心配不上对方,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很自私,就只想着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有和你们任何人商量,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因为想见你们,莫名其妙地现在又要拉着你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听到你的答案。”
“你还没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温柔该怎么办呀……”
女孩很小声地问,问的有些狡猾。
我答应你,陪你走上这条路。
这条路可能不会被全世界所看好,我又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选择,太困难了啦。
但只要你告诉我,无论什么样的回答,我都会答应陪着你。
所以……告诉我好不好?
苏清却在这个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这个世界温不温柔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我说的,温柔是形容人的温柔的,从始至终温柔的都不是世界,而是人。”
“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温柔的话。”
“那我便在余生,将世界欠你的那些温柔。”
“代之予你。”
少年说出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是那样的中二,又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令人心动啊。
就像你跌落谷底,在你这辈子最落魄的时候,突然有人开着一台昂贵的直升机,然后空中突然又丢下来一条梯子,在风里晃啊晃。
那个人就在直升机。
——其实他只要坐在里面等着自己抓住梯子爬上去就好。
可他还是像个傻子似的从门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对在悬崖的你说别放弃,你要是放弃了我就跳下来。
要么我们一起堕落在悬崖底,要么我们就一起爬上来!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这样到底该让我怎么拒绝你?
明明知道我不那么聪明,想不出来怎么拒绝,还绞尽脑汁地把我骗到这里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呀。
结衣心想,她现在真的有够丑的。
果然电视上拍的都是假的,那些女孩子被拍的那么好看,自己现在却满脸都是眼泪。
可是完全止不住,完全停不下来啊。
眼泪止不住了,笑容止不住了。
一切都止不住了。
“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就算是恋爱脑也无所谓。”
“总之我最最最最最喜欢你,宇宙无敌第一喜欢你了啊小清!”
在一个最含羞待放的年纪,少女的恋情如此炽烈。
她如此用力地向眼前的男孩告白,全然不顾周围有没有人听见。
——巴不得有人才好。
——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由比滨结衣。
宇宙无敌第一最最超级喜欢小清啦!!!
“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抱歉,让你等了很久。”
苏清在笑,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不太自然,那是一种紧张。
“那个……你还没回答我呢。”
结衣得逞似的俏皮笑了起来,然后轻轻踮起脚尖,轻轻在心上人的脸啄了一口。
随后她蹦似的站好,发烫似的脸颊埋进苏清的怀里,就像小鸟靠近黎明。
“我都已经被你们骗到这里来了。”
“就算再被骗一次也没有关系啦。”
“反正……我是一条傻鱼,又不凑巧地喜欢你,所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那天,星光很亮,晚风很暖,淡粉色的冬樱也绽放的热烈。
一切的一切,都仿若春天。
少女抬起那双含着秋雨的眸子,内心一如既往地明朗。
奶奶。
我好像走上了一条不那么正确的道路,那我想就算不那么正确,也一定不意味着它一定错误。
但也许它只是像我今晚走过的那条黑黢黢的小路,只是有点难走而已。
我相信人这一辈子一定会不止遇见一个喜欢的人。
不会太少,也不会太多。
但最炙热也最纯粹的爱情,应该就是发生在我这样的年纪吧?
很多年后,我会经历很多的事,认识更多的人,妈妈也不会再总是叫我小结衣,而是老结衣。
我会变得比现在还要出色了不起,可心是不是也会越来越蒙尘发木,许多年都不再像此刻的悸动跳跃哪怕一下呢?
上次回老家的时候,奶奶你总是我说人这辈子太短,应该为自己而活。
我那个时候不懂,我心想奶奶你后半辈子都因为爷爷守在那个村子里,这算什么为自己而活?
你自己都没有做到呀。
现在……我想我有点懂了。
原来为自己而活,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活啊。
曾经听小雪她们说,这个世上有一种叫【真物】的东西。
我其实不太懂。
那是什么?好吃的吗?
算啦,不重要。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真物摆在我面前,我一定不会想要。
因为就在今天。
我已经找到了想托付一生的人,已经有了想要坚持一生的选择了。
对的,就在今天。
我与我们,第一次真正地恋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