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可能听到了我的声音——也可能没听到,我不知道。
总之我看到的就是,她隔着结了白霜的车窗、怔怔的盯着我看了两三秒后,茫然的眼神忽然融化成一种生动的欣喜:“011哥哥?!是你吗?”
“011……哥哥?”
我狐疑的咂咂嘴,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一方面是我能基本确定、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我在找的刘晓星,但她现在的声音、和龙卷风警报时的声音完全不同。
另一方面是“哥哥”这个称呼,让我莫名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可还没等我琢磨明白,“杨佩宁”就按了个什么地方,雪地车的后排车门也随之打开。
那肯定是他控制的,因为雪地车的后排没人。
“上车再说。”
“杨佩宁”反手指了指后排,声音是从打开的车门里飘出来的:“极夜快到了,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罗斯岛的麦克默多科考站,还有一支队伍在那边等我们。”
我本来已经拉住车门,听到这话忽然一怔:“你把她也带过来了?”
“杨佩宁”狐疑回头:“谁?和你一起那个女的?”
我“嗯”了一声,“杨佩宁”却没再解释什么,只招了招手示意我先上车。
无奈我也只能先听话照办,刚钻进车里还没坐稳,副驾的刘晓星又道:“布雷恩爷爷,我能去找011哥哥一起坐吗?”
话音落下过了半秒,“杨佩宁”正要点头的时候,我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你叫他什么?!”
“布雷恩爷爷!”
刘晓星又说了一遍,而且可能是怕我听不清、还专门用了英文的发音。
这下我的心里不再“咯噔”,而是像心律失常似的突突直跳!
我没见过、也不认识布雷恩,甚至几乎没听过这个名字,而我上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布雷恩”,就是听刘晓星说出来的。
两人之间的具体关系我不清楚,不过从刘晓星给出的信息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晓星工程”的研究人员之一,并且掌握一定权力、甚至可能是项目主导。
如此一来,刘晓星此刻称呼的“布雷恩爷爷”,就很值得研究一下了。
“称呼”代表“身份确认”,而从概率学的角度来看,现在一共有两种可能——
首先是此刻坐在驾驶位的、那具“身体”最直接的外在身份。
之前杨佩宁——或是秦玉林——给这具身体染了头发、用来冒充利亚姆,所以这具身体肯定不叫这个名字,而他又是个外国人,所以是有概率叫“布雷恩”的。
不过这里面存在一个“变数”,就是刘晓星在入梦之后,还能否继续的“透过表象看本质”。
刚才在我上车之前,她盯着我看了两三秒,随后便认出了我的身份,似乎说明外貌和入梦并不会影响她的“功能”。
但这也可能是“杨佩宁”去开车的时候,就说过接下来会见到我,所以并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至于另外一种可能,自然就是藏在“利亚姆—杨佩宁—秦玉林”之后的、真正的杨佩宁了。
虽然秦玉林在理论上也有一丝可能,但从时间来看,刘晓星还处于研发阶段的时候,他还在“梦境”里给我做“锚点”,所以“秦玉林=布雷恩”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但如果说“杨佩宁=布雷恩”,其实我也不太敢信,毕竟之前周骁的任务里,有一条就是调查“晓星工程”。
所以从逻辑来看,“杨佩宁=布雷恩”的可能也排除了,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第一种可能——
杨佩宁和秦玉林共同使用的那具身体、其真实身份是后来参与“晓星工程”的布雷恩。
这算是个值得在意的巧合,但这个“集合梦境”不同以往,它是经过杨佩宁精心设计的,出现再多的巧合也不奇怪。
这让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如果那具身体是布莱恩的,就意味着刘晓星的“功能”出现异常、无法继续进行意识层面的身份识别,甚至可能连统计、分析的“功能”都已经受到了影响。
“我最后再确认一次,你真的要带刘晓星一起入梦吗?”
穆罕默德的声音恍惚间在耳边响起,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不放心或者舍不得,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梦境”是一个硬盘,那些场景和路人的“伪意识”、就是存储在硬盘内的加密文件夹。
所谓观察者,就是一个游荡在硬盘里的电子幽灵,需要自己寻找的路径和“密码”、访问一个个文件夹后,再把其内部的信息带回现实。
但这所有一切的过程,都是在意识层面进行的,是“软件”之间的交互。
而刘晓星那些堪称逆天的“功能”,很大程度上依赖她的硬件,至于她的意识……我隐约记得是14岁半。
“一个嘴毒的暴躁萝莉,一个天真的半大丫头……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满心郁闷的搓了搓脸,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上一枪。
而等我再把手放下的时候,刘晓星已经换到后排,抱着一个粉色的暖手包、眼神亮晶晶的盯着我看。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眼神真的很漂亮。
没有那种人机似的茫然和木讷,也没有大多数人眼里那些和勾心斗角。
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觉得她是一个白纸一样的、干干净净的小女孩,看着她的眼睛久了、我甚至觉得自己都开始干净起来了。
“刘祈生不出这种女儿。”
我在心里阴暗的妒忌道,同时也有点理解刘祈那种“女儿奴”的心理了。
“系好安全带。”
“杨佩宁”在面前头也不回的提醒道:“这边的路况不太好,但我们必须在极夜之前赶到。”
这是“杨佩宁”第二次提到“极夜之前”,事实也证明他现在确实很急。
“到”字的尾音都还没落,我就听到了履带和冰原摩擦的刺耳声响,紧跟着又是一阵极强的推背感、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要陷进座椅里了!
刘晓星似乎也吓了一跳,急忙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而就在我下意识抬手、想要安抚她的时候,她忽然顺势用暖手包套住了我的手,然后在里面偷偷塞给我一个东西。
我怔了一下轻轻捻动——似乎是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