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嚎
洞穴重归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一个急促而焦虑，一个微弱但顽强。冯暮轻轻抱起刘雯，将她小心地靠在岩壁上。借着雷霆的微光，他才真正看清了她现在的样子，曾经灵动的眼睛紧闭着，嘴唇因失血而泛白，眉紧皱表示她依然在承受着痛苦。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回京城…”冯暮正准备再次抱起她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重伤失血的伤势终于开始发作。
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但视野已经开始模糊，冯暮拼尽全力将纯净能量刺激双眼恢复清晰，很痛，痛到冯暮都不知道眼睛往外流出的液体是泪还是血……
刘雯的眼睫颤动如垂死的蝶。血色从她的视野里褪去，所有轮廓都融化成模糊的灰影。她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在跑，颠簸中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你…是谁？”她问，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闻言，抱着她的冯暮僵住了，脚步踉跄了一下。刘雯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不知是那人的泪还是血……
“我是冯暮啊…”冯暮的声音在发抖，像绷到极致的弦：“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其实看见了……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回京城……你爸妈还在等你回家……”
对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刘雯努力聚焦视线，却只看到一团晃动的黑影。她太久没见过冯暮了，连他的声音都陌生得像隔了层毛玻璃。
“冯暮…你怎么会…咳咳……”血沫涌上喉咙，刘雯咳得浑身痉挛……她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又立即放松力道，生怕碰碎了她。
“你别说话了，我给你止血……”那人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布料撕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刘雯感觉到有布条缠上她胸前的伤口。动作很轻，但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眼前猛地发黑……
当一丝凉意贴上她残破的裤子下的小腿皮肤时，刘雯突然意识到——冯暮在撕自己的衣服。先是上衣，接着是裤子…直到再也没有布料可撕。她努力睁大眼睛，在一片血色模糊中，看到冯暮赤裸的上身布满伤口，最深的一道在两肋，皮肉外翻，隐约能看见肋骨内拼命跳动的肺脏。
刘雯感到一滴液体滴到自己的脸颊，随后顺势而下混入干涸的血迹里……
“为什么要这么傻…”她气若游丝：“你可能也会死的……”
回答她的是突然的腾空，冯暮又把她抱了起来：“别说话……我带你回家……”
奔跑带来的颠簸中，刘雯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有人围了上来，声音忽远忽近……
“队长！是刘雯！”
冯暮的声音炸雷般响起：“快治好她！不然我杀了你们！快啊！！”
有人接手抱走了她。冰凉的手按在她的伤口上，微弱的治愈能量像萤火虫般闪烁。刘雯知道这是队里的治疗师林小雨……
“我…尽力了…”几分钟后，林小雨的能量耗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伤得太重…我只能……”
“这都治不好她！你们真是群废物！”刘雯感觉到能量波动突然暴增，冯暮的杀意无比纯粹，她只感觉四周更冷了，或许是林小雨的治愈起了一定效果，她抓住了那只凝聚着雷霆的手腕。
“不要…”每个字都耗尽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不能…怪他们……”她吞咽了一下，喉间全是血腥味：“冯暮，我求你了…不要杀人……”
那只手腕僵住了，随后凌冽的杀意消散，她又被抱回那个滚烫的怀抱。
“你别说话了刘雯！我带你回京城，京城有莫雪，她比你体质高，她肯定能治好你的！”冯暮急得都忘了自己和御龙战队的恩怨。
“没机会了……”刘雯不忍再打破冯暮的幻想，只是心里告诉了自己……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溶解在这片黑暗里。
奔跑带来的风掠过她的脸。奇怪的是，她不再觉得疼了，只有一种轻盈的倦意。恍惚间，又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流进了她的嘴角，这次她尝到了味道——是冯暮的血。
“冯暮……”她唤道，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
“我在…刘雯，撑住……就快到了……”冯暮哽咽道，刘雯想笑，这地方她可是和队员一步步走来的，离京城多远她当然清楚，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达到……
“放弃我吧…我不喜欢你……”
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别他妈说傻话！我怎么可能放弃你！”
刘雯想，真奇怪啊。明明视线已经很模糊了，她却仿佛能看到冯暮说这话时狰狞的表情，大概是自己的灵魂已经离题了吧……
“这里离京城还有好远…”她断断续续地说：“没等你…跑到…我们都会死的…放弃我吧……”
“小子，你还有那个你忘了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刘雯勉强转动眼球，看到一团湛蓝色的模糊光晕飘在旁边：“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啊……”
“你他妈说什…对！复苏之灵！”冯暮想要怒斥雷霆领主这个时候让他分神，但随后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狂喜的颤抖：“刘雯，保持清醒！我有办法救你了！”
“刘雯，你不会死的……”刘雯感到自己被轻轻放下。
“找到了……”冯暮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手抓着一瓶复苏之灵，拇指轻轻一砸就砸断了复苏之灵的上半部分，两瓶100ml的复苏之灵全部往刘雯身上洒……冰凉的液体浇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真好闻啊，如果有机会回去…我要买几瓶当香水……”草木香透过刘雯满是血污的鼻腔，这是刘雯的第一想法……
冯暮就这样静静地等待刘雯恢复……一分钟……两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会这样？”冯暮的声音远地好像从云端传来。
“是不是…被骗了…”她艰难地勾起嘴角：“哈哈…你这么傻，果然又会给骗……”
“不可能的！这东西连肖语嫣心脏给贯穿都能治好！怎么可能没有用！刘雯！我带你回去……”冯暮见此又要抱起刘雯，但是被雷霆领主拦住了……
“小子，你刚刚打开的时候是用拇指直接砸碎试管的……你的手指也碰到了复苏之灵，而且你本身身上就满是伤口，复苏之灵的治疗不在于液体本身，而是液体裹挟的那股灵气……所以，复苏之灵的灵气被你吸收了而不是……”雷霆领主解释道。
刘雯听不太清内容，但她大致理解了，而且能感受到冯暮的体温逐渐回升，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了
“也许这个鬼魂说得对…”她望向冯暮：“冯暮你命不该绝……该死的人是我，也算我欠你的……”
“不会的…对，我还可以放血……”冯暮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他确实已经别无办法了，突然他想到什么……
下一秒，刘雯只感觉自己的唇被一股温热覆了上来。刘雯的眼睛微微睁开——冯暮在吻她……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是血。冯暮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把血渡给她。
“多像电影啊。”刘雯这样想着，男人用真爱之吻就能救活垂死的爱人……她甚至有一瞬间真的相信会有奇迹……
但是这毕竟不是电影，两分钟后，直到冯暮的舌尖因为复苏之灵恢复到不再流血，她都没感觉有一丝丝好转，只是觉得前一秒还在燃烧的咽喉似乎没那么干涸了……
“挺好的……至少死前没那么渴了……”刘雯感受着冯暮的唾液和血液被自己的喉咙无意识咽下，她荒谬地想着……
冯暮也察觉到这一点，松开刘雯的唇想要再度咬破自己的舌尖尝试……
“看来…这不是电影…我也不是你的女主角……但是冯暮，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尝试当我生命里的男主角……”刘雯咽下冯暮余下的鲜血，阻止了冯暮这没有意义的举动，看着冯暮，她眼角的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眼泪不断涌出滑入鬓角，她突然很后悔，只是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不记得她为什么会后悔，又在后悔些什么……
“冯暮，你应该见过我爸妈了吧…记得告诉我妈…少吃烧烤这种油腻的…”她开始交代遗言，每个字都像刀割：“告诉我爸…不要那么忙…我给的钱足够…让他们享福到老了……”
黑暗从双眼漫到了喉咙：“还……还……”她拼命对抗死神掠夺着她的生机，她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还有你…不要把余生…浪费在…怀念我…”她感觉自己在坠落，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不值得…你……”
最后的最后，她用尽全部力气对着已经看不见的那个男人说道：”冯暮…我真的…不值得你……喜……欢……”
‘欢’字和她抬起的手一同坠落，黑暗彻底吞没她的意识前的刹那，刘雯仿佛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像是某种动物，失去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原来是真的，他没有骗我，死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