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抬起眼眸,看向了烛洺赫。
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但是她却渐渐地压住了哭声。
肉眼可见,单灵灵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虚弱,若是此时有一阵风吹来,她一定会倒下。
不过,她坚持着让自己没有继续颤抖。
眼前的男人,身躯呈半透明,他也红了眼眶,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单灵灵心头突然一痛。
“烛洺赫……”
“嗯?”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分别……”
“不只是我……”
烛洺赫愣住了。
单灵灵声音极低,却比刚刚的哭喊,更能击中烛洺赫的内心。
“每一任章尾山的掌事,幽冥国的那些国民,还有玄狼……”
“一次次的,看着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离开……”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只能收起眼泪,把所有的悲伤藏起来,一个人送他们离开……”
“再一个人留在后面,看着他们都走掉……然后继续活下去……”
“就像现在的我……”
单灵灵的喉咙哽了一下,却没有再哭出声来。
“对不起,烛洺赫……”她抽了抽鼻子,“我以前还怪过你,怪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怪你不肯告诉我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我以为你是我做的一个梦,我以为你不关心师父,我以为……”
“我现在知道了……”
她抬起头来,眼眶仍然湿润。
“你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了……”
“所以你学会了沉默。”
单灵灵将脸贴在他虚无缥缈的掌心上,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那团微微燃烧的火光:“烛洺赫。”
她又在喊他的名字。
“从今天起,无论未来是生是死,我都不会让你再独自一人承受了。”
“你陪了我生生世世……未来,换我陪你。”
烛洺赫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她最后一句话落下,眼角那一滴悄无声息的泪,才终于滑落了下来。
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可是现在的他做不到。
“谢谢你,灵儿。”
“你同我,不必道谢。”
单灵灵学着他曾经给自己说话的语气,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又送给了烛洺赫。
那一刻,眼前的男人眼神轻轻一颤,随即露出了一抹浅笑,他抬起手,将单灵灵脸上最后的一抹泪水拂去:“庄华已经告知了刁苍的老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
“王子煦正在准备灵堂了。”
“三玄也会在章尾山,陪着你们一起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静,却藏着微微的颤抖。
“灵儿,答应我,不要太过悲伤,想哭的时候,喊我的名字。”
“嗯……”单灵灵咬着嘴唇,努力把情绪压下,“我会打起精神来的。”
“不能让师父丢了面子。”
“嗯,这才是我的好灵儿。”烛洺赫微笑着,伸手轻轻地掐了掐她的脸颊,“但是,灵儿,我不能停留太久。”
他的目光有些黯淡。
“我会去送送刁苍,灵儿,如果你不想面对,我现在就自己过去。”
“不,我和你一起!”
单灵灵想要抓住烛洺赫的手腕,却抓了个空,烛洺赫苦涩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
他先站起了身,将燃烧着火焰的手递到单灵灵面前,示意她牵住自己,单灵灵抽了抽鼻子,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实感,只觉得火焰在微微跳动着,掠过了单灵灵的指缝。
烛洺赫不再说什么,他带着单灵灵推开了门,门外玄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和刚刚赶到的玄豹在小声说着什么。
两人见到尊上和夫人走了出来,一时间噤了声,玄豹担忧的看着烛洺赫。
“尊上,您现在还不能……”
“无论如何,本尊都要去送刁苍一程。”烛洺赫头也不回,“你们一起吧。”
默默地跟上了烛洺赫和单灵灵的脚步,玄豹和玄狐很沉默的走在后面,单灵灵也一直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着那熟悉的一草一木,章尾山上仍然是那样的静谧悠然,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座山,已经没有刁苍了。
想到这里,单灵灵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滴落出来,但是烛洺赫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脚下的路,变得尤其漫长。
一直走到了刁苍小院门口,烛洺赫才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单灵灵,然后抬起手,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嘎吱——”
房门并没有紧闭,伴随着烛洺赫的动作,一下就打开了。
刁苍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王子煦站在床边,正在努力的想要将刁苍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单灵灵看出来了,他已经帮师父更衣。
洁白无瑕的长袍穿在刁苍身上,他脸上还带着微笑,若不是他那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面庞,还有不再起伏的胸膛。
任谁都会觉得,刁苍只是睡着了,正做着一个宁静的梦。
只是,师父的头发还有些凌乱。
“……”单灵灵仰头看了看烛洺赫,松开了他的手,烛洺赫会意,轻打一个响指,在单灵灵的掌心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她熟悉的木梳。
“去吧。”他温声道。
单灵灵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走到了王子煦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绕到了床边,双膝跪了下来。
接着,单灵灵动作极为轻柔地捧起师父那如雪的长发。木梳插入发梢,缓慢而温柔地理顺每一缕凌乱的发丝,为老人打理遗容。
王子煦或许是一直全身心的想要安排好刁苍的身后事,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走进来了,他木讷的看着单灵灵,直到烛洺赫开口唤他。
“王子煦。”
王子煦猛然一惊,回头看去,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
“姐……尊上……”
说罢,王子煦就欲对着烛洺赫双膝跪下,烛洺赫叹了口气,轻挥袖袍,阻止了他的举动。
“不必行此大礼。”
“我来看看刁苍。”
王子煦还是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点头退到了一旁,为烛洺赫让出了路。
走到了床边,烛洺赫将手放在了单灵灵肩头,低头去看床上的老人。
他眸色沉沉,神情平静,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