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官家。”
皇后跪在官家病榻前呼唤,躺在床上的官家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官家醒了,官家醒了。”
皇后欢喜地叫喊,却暗地里攥起手,谁都不知道,她其实怕官家真的醒过来,即便有大理寺和宣德门叩阙的事在那里顶着,官家也会治她的闯宫之罪。只是让王秉臣倒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她要的是执掌大权。
内殿里没有了任何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榻上的官家。
官家目光落在皇后脸上,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然后他看向屋中其余人。
皇后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她挺直了脊背,靠上前意图以此挡住官家的目光。
“官家,妾身在这里,您想要说些什么?”皇后假意倾听,然后他看到官家脸上涌上的那抹嫌恶的神情。
官家攥紧了被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动。
皇后见官家说不出话,安心了不少,干脆拉起官家的手:“官家别急,慢慢来,您告诉妾身,妾身代为通传。”
皇后没有胆子假传圣旨,她希望官家能在最后关头,对王秉臣失望。官家只要清醒着,就应该听到了方才殿外的争执,哪怕官家对王家父子生出一点点嫌隙,她也可以趁虚而入。
官家挣扎了半晌,目光反而有些涣散,兴许是因为激怒攻心,病情更加恶化。
皇后假意流泪,等到太医前来诊脉,她才不舍地起身,转头去看王秉臣等人。
“之前我来福宁殿见官家时,官家明明不是这样,”皇后道,“怎么会病情突然加重,你们又为何不报与吾知晓?除了吾之外,其余臣子是不是尚蒙在鼓里?还以为他们递上来的奏折,官家都能过目?”
王秉臣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官家,这才道:“早些时候官家还在听我等议政,当时官家也开口说了话。”
皇后冷冷地道:“王相公说的议政之人都有谁?是你安排的中书省官员?”
这话语里满是怀疑,王秉臣听着整个人也变得格外肃穆:“圣人是怀疑微臣等人?”
“眼见为实,”皇后道,“官家分明已经不能言语,你们却还装作若无其事。即便不能随时禀告给吾,秦王总在这里,你们有没有告知秦王?”
皇后指向秦王:“自从官家生病,就将秦王召入宫中,你该知晓官家是什么意思。”
王秉臣等人心中了然,皇后这是急于推秦王上位。有皇后挡在前面,秦王只需要站在那里,露出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就能顺利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王秉臣道:“我等都是按官家吩咐做事。”
皇后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王相公这话说的没错,反正官家无法言语,没有人能驳斥你们。”
王秉臣自从拜相以来,一直被官家所依仗,头一次遭受如此质疑,他抬眼看向皇后,文人的风骨和宰相的威严,让皇后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若是王秉臣不堪受辱死在宫中,那她后半辈子也别想安生。
王秉臣道:“圣人想要做什么,不妨直接说吧!”
到了这地步,皇后也不遮掩:“官家口不能言,依祖制该何如?”
王秉臣皱起眉头,官家病了,还没到新帝登基的时候,该由圣人权同听政。
皇后不想给王秉臣等人商议的时间,径直道:“从现在开始吾就住在福宁殿。”
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了。
皇后道:“至于宣德门叩阙,都是因王晏而起,这桩事就交与王相公自己处置。”这话听着像是在施恩,其实是在赶王秉臣离开。
皇后顿了顿接着吩咐:“将参知政事,新上任的枢密使,翰林学士传进来,处置余下的政务。”
说完这些,也不等王秉臣反对,她就看向秦王:“秦王也留下,许多事吾不方便露面,还需要秦王的帮衬。”
这些政令下来,若是都实现,整个大梁就等于落入了秦王和皇后手中。
中书舍人欲言又止,这样的场合有王相公在,轮不到他说话,但王相公却被叩阙逼迫,就算想说话,也得先妥善解决外面的事。
皇后看向内侍,她之前知会了殿前司,只要等她一声令下,殿前司的人就会进来带走王秉臣等人。
内侍跑了出去,片刻之后身着锦袍的班直就走了进来。
皇后挥挥手算是给王秉臣最后一点体面:“事关重大,王相爷不要再耽搁。”
王秉臣看着那些班直:“圣人驱使殿前司,可有官家的手谕?”
皇后道:“情势紧急,吾为了稳住大梁社稷,不得不插手政事,否则一旦出了差错,让吾如何向官家交待?”
殿前司的人再次逼近,中书舍人等官员看向王秉臣,事出突然,他们完全落了下风,眼下想不出法子来扭转局面。
内殿中正对峙着,就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皇后不必着急,真的出了差错,还用不着你来顶着。”
皇后面色就是一变,下意识地看向殿前司指挥使。
殿前司指挥使也皱起眉头,两个人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看到了太后走进了内殿,太后身边站着两人,一个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徐恩,另一个是淮郡王。
秦王心头一跳,他们父子俩终究是在这种局面下见面,他之前的猜测和怀疑都成为了现实,早知晓如此,他就该找个机会,除掉了这逆子。
太后先去内室看了官家,又向太医询问了脉象和病情这才回到侧殿,坐在了主位上。
端起茶抿了一口,太后看向皇后:“吾记得,皇儿下令命皇后禁足,皇后怎会在这里?”
皇后面色登时变得难看,她以为只要动作足够快,即便慈宁宫知晓也晚了,没想到在最紧要的关头,太后还是来了。
不过问政事许多年,太后却一点没生疏,先笼络住了官家信任的人。
“母后,”皇后低声道,“事急从权……官家病重,我是怕……”
太后面容舒朗,甚至透着几分慈祥,不过真的到了皇后眼睛里,却全都变成了威严。
太后道:“这宫中不是只有你一个圣人。官家病了,真的闹到权同听政这一步,也还轮不到你。”
说完这话,她又看向王秉臣:“不就是一个宣德门叩阙吗?哪朝没有过?吾也曾被御史弹劾,如今不也好端端地在这里?”
说着她微微仰起头,神情说不出的淡然:“官家病的日子久了,自然有人坐不住,非要弄出个风吹草动来,那便由着他们。春来冬往,你总不能盼着都是艳阳天,刮风下雨稀松平常,日子还是得照过,王相公你说是也不是?”
太后和颜悦色地与王秉臣说话,一旁的殿前司指挥使已经骇得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