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师,那东风祭坛,究竟在何处呢?”
赵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力量近在眼前,若不知门径,终究是镜花水月。
诸葛亮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绵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确认目标的笃定,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现实阻碍的凝重与深深的烦恼。
他微微摇头,伸手从身旁一个不起眼的矮柜里,取出一卷用上好羊皮精心鞣制的地图。
“哗啦——”
地图被轻轻摊开在木桌上,覆盖了那方寸的烛光。图上线条纵横,山川河流、城池国界一一标明,正是魏、蜀、吴三分天下的疆域全图。
墨迹有些地方已经略显暗淡,显然经常被人摩挲、研究。
诸葛亮没有看别处,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直接投向了地图的东侧——那片代表着吴国疆域的广阔区域,以及更东方那无垠的、用淡蓝色波纹表示的东海。
他的手指越过海岸线,指向东海对面那片轮廓模糊、标记着“扶桑”字样的岛国阴影,但仅仅一瞥而过。
随后,他拿起了桌上的蓝色诸葛神扇,没有展开,而是用那坚硬的扇骨,精准地点在了吴国境内,靠近长江入海口的一片特定水域。
那里有一个醒目的标记,旁边用古体小字标注着——赤壁。
扇骨轻轻敲击着那个地点,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我查遍了所能找到的所有上古残卷、孤本秘录。”
诸葛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翻阅古籍时沾染的尘埃与岁月的重量。
“耗费了无数心血,进行了大量的推演计算。排除了十几个可能的错误地点……最终,按照古书中最隐晦却也最可靠的描述,结合星象与地脉走向……”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云,扇骨死死点住“赤壁”二字,语气斩钉截铁:
“东风祭坛的位置,我已能确定,十有八九……就在这里!就在吴国的,赤壁!”
“什么?!在吴国?!”
赵云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下意识地挺直,银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瞬间涌上的棘手感。
“这……这可就不好办了啊,军师!那是孙权的地盘,我们大军如何能轻易进入?就算潜入,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开启那么重要的祭坛,简直是难如登天!”
赤壁,那不仅是吴国的战略要地,更是孙氏政权核心区域的一部分,戒备必然森严。
在那里进行如此隐秘且惊天动地的行动,无异于火中取栗。
“不错,确实棘手。”
诸葛亮收回了扇子,重新悠闲地摇动起来,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思绪正在飞速运转。
“所以,当务之急,是想个稳妥的办法,让吴主孙坚,或者至少是江东的那些实权人物,能够‘允许’我们,或者说,为我们打开方便之门,让我们能够‘合情合理’地进入吴国,接近赤壁,并且……最好还能有一段不受打扰的时间。”
他的话语中强调了“允许”和“合情合理”,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国之间表面盟友,实则互相提防,蜀国的重臣想要带着不明目的深入吴国腹地,孙权岂会轻易答应?
赵云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兵者惯有的狡黠与果断,他压低声音,提出了一个看似直接却充满风险的建议。
“军师,您看这样如何?我们……是否可以索性将‘东风祭坛’的事情,有选择地透露给吴国?当然,不是全部。我们可以编造一个说法,比如祭坛蕴含着可以共享的强大力量,或者能帮助他们对抗魏国之类的。以此为诱饵,骗得他们主动带我们去赤壁。等到我们成功汲取了祭坛的力量之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烁的冷光,已经明确表达了“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的后续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盟约不过是一张废纸。
诸葛亮轻轻颔首,对于赵云提出的这种毫不掩饰的权谋之术,他并未感到意外,甚至颇为认同。在这乱世,妇人之仁只会招致灭亡。
“此计……我也在考量之中。”
诸葛亮的羽扇节奏不变,声音平稳,“这确实是一条可能的路径。
利用他们对力量的渴望,或者对魏国的恐惧,引他们入彀。
吴国之中,周瑜雄才大略,但亦有其傲气与弱点,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具体该如何操作,细节还需仔细推敲,不能留下任何明显的破绽。
孙权并非庸主,周瑜更是智计超群,想要瞒过他们,并非易事。”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桌上那散发着幽幽青光的传国玉玺上,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确认两件事。第一,这开启祭坛的‘钥匙’,是真品无疑。第二,它如今,已经牢牢掌握在了我们手中。”
这无疑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也最成功的一步。拥有了钥匙,就拥有了开启力量的主动权。
“不过。”
诸葛亮的眼神再次变得谨慎起来,如同最精明的猎手,时刻警惕着可能的风险。
“为了以防万一,为了不让咱们那位‘嗅觉’偶尔还挺灵敏的‘缺德’君主过早察觉玉玺失窃,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偷梁换柱。”
说着,诸葛亮又从身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青绿色的玉石,质地看起来也算上乘,但与传国玉玺那内蕴光华、凤纹天成的神异相比,就显得平凡了许多,而且尺寸明显比盒中的玉玺要大上一圈。
诸葛亮将这块普通玉石推到赵云面前,目光扫过他那张坚毅而可靠的脸。
“子龙,”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
“你拿着这块玉石,去找最信得过的、手艺最精湛的工匠,务必让他严格按照真玉玺的形制、大小——记住,是缩小雕刻至与真品分毫不差——仿造一个赝品出来。尤其是顶部的凤凰雕像,要尽可能模仿其神韵。”
他指了指那个空了的木盒。
“仿造好之后,将假玉玺放入这个盒中,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送回到‘刘缺德’的龙床底下,原封不动,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诸葛亮的语气骤然加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记住,千万要小心,行事需如履薄冰!绝对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绝对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否则,一旦打草惊蛇,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以及未来的全盘计划……可就真的要满盘皆输,功亏一篑了!”
赵云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戏谑的神情早已被执行危险任务时的冷峻所取代。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利落地伸手,将那块待雕琢的玉石和空木盒一起拿起,小心翼翼地收好。
“军师放心,云,明白轻重。”
他沉声应道,随即站起身,银甲在烛光下泛起一道寒芒。
“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房间角落的黑暗中,只有轻微的开门与关门声,显示他已经离去。
蜀国的夜晚,似乎总比其他地方更沉、更冷。
皇宫深处,并非只有诸葛亮一方在烛光下密谋。在另一处专为来访吴国贵宾准备的高档客舍内,气氛同样诡秘。
房间布置雅致,熏香袅袅,但此刻却无人有暇品味。
孙坚与孙权父子二人,正眉头紧锁,围在一张紫檀木桌旁,目光聚焦在桌面上——那里,摊开着一张皱巴巴的、从街边墙上揭下来的元歌通缉令。
手持通缉令,并将它像献宝一样铺在两位主子面前的,是陆逊。
他此刻的形象,比平日里更加阴郁。
浓重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揍了两拳,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是一种混合了疲惫、亢奋与某种偏执的复杂光芒,死死地钉在通缉令上元歌那张模糊的画像上,仿佛要将其烧穿。
孙权年轻,性子更急些,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指着画像问道。
“伯言,你大晚上把我们叫来,就为了看这个?你要找这个叫元歌的蜀国叛逆?我们吴国掺和这事作甚?”
陆逊的头颅缓缓抬起,动作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关。
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在跳跃的灯烛下,更显得如同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他没有直接回答孙权的问题,而是用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元歌画像旁边的空白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熬夜过度后的虚弱感,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兴奋:
“二殿下,我不是要找他……我是要找他身边的……一个‘东西’。”
“东西?”
一直沉默旁观的孙坚开口了,他声音沉稳,带着主君的威仪。
“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郑重其事?”
陆逊的视线从通缉令上移开,缓缓扫过孙坚和孙权父子俩的脸,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却仿佛有鬼火在燃烧。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字:
“龙。”
“龙?”
孙坚浓眉一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思索。
“上古遗籍,残篇断简中,倒是偶有提及。传说乃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呼风唤雨,神通莫测。不过……”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
“皆乃缥缈传说,虚无缥缈,无人得见其真容。伯言,你突然提及此等传说中的神物,与这元歌有何干系?”
孙权也附和道。
“是啊,伯言,龙这种东西,是否存在尚且两说,难道还能跟这通缉犯扯上关系?你莫不是连日操劳,看错了什么?”
陆逊对孙权的质疑恍若未闻,他那张缺乏生气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近乎偏执的笃定。
他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此前,在益城街头,我曾偶然见过此人。”
他再次指向元歌的画像。
“而当时,跟随在他身侧的,并非寻常仆从或同伴。那是一位……化作了人类女子形貌的……龙!”
“什么?!”
“龙?!还化成了人形?!”
孙坚和孙权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龙,对于他们而言,是只存在于古老壁画和神话故事里的至高存在,是力量与神秘的象征。
他们无法想象,这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会如此轻易地、真实地出现在蜀国喧闹的街市上,还跟在一个被通缉的术士身边?
“伯言,此事非同小可!你……当真看清楚了?绝非错觉?”
孙坚的声音不由得凝重起来,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陆逊。
孙权也补充道。
“蜀国多山,山中精怪魔族繁多,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或许是某个鹿妖、羊妖之类的,头上生了犄角,被你误认为是龙角了?那些魔族女子,有时就喜欢弄些奇特的装饰。”
“不可能。”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那绝非装饰,也绝非寻常妖族的角。我陆伯言虽不才,但对气息、能量的感知,自信不会出错。那对龙角……晶莹剔透,隐有光华内蕴,其形态完美契合古籍中对真龙特征的描述!更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味当时感受到的那股力量。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对角上散发出的、一种古老、浩瀚、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与力量波动!那是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压迫感,绝非任何妖族或装饰品所能模仿!那对角……货真价实!”
说完这番极具冲击力的话语,陆逊猛地转过身,正对着孙坚和孙权。
他摊开双手,那张平日里如同戴了面具般缺乏表情的脸上,因为内心极度的激动而微微抽搐着,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陛下!二殿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颤抖,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你们可知道,若能捕获一条真正的龙,对我吴国意味着什么吗?!”
他不等孙坚父子回答,便如同吟诵某种禁忌的咒文般,用那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的语调,描绘出一幅令人心驰神往的图景:
“一条龙,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天地至宝!古籍有载,若能饮其一口龙血,便可脱胎换骨,修为暴涨,抵得上常人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苦修!若能食其一片龙肉,据说不仅能大幅提升力量,更能极大地改善体质,延年益寿,甚至……窥得长生不老的一线机缘!”
他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继续深入:
“龙血龙肉,可让人百毒不侵,生机旺盛近乎不死!而以其龙鳞锻造铠甲盾牌,以其龙骨打磨神兵利器,必将坚不可摧,无坚不摧!届时,我吴国将士手持龙鳞盾,身披龙鳞甲,挥舞龙骨剑……试问这三分之地,魏国虎豹骑如何挡?蜀国那些所谓的精锐如何敌?!”
陆逊的双手微微握紧,仿佛已经抓住了那虚幻的力量,语气变得更加激昂而充满煽动性:
“只要能得到这条龙,将其掌控在手,榨干它每一分价值!届时,莫说是抗衡魏国,便是横扫天下,一统这三分之地,成就千秋霸业,亦是指日可待!我东吴,将真正立于九州之巅,再无敌手!”
这番描绘,如同一把烈火,瞬间点燃了孙坚和孙权内心最深处的权力欲和野心。
孙坚的脸上,先是极度的震惊,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和贪婪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响,霍然起身,眼中精光四射:
“好!好!好!天佑我东吴!竟有此等机缘!”
他兴奋地来回踱了两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既然如此,决不可延误!刘备这老儿正在全力搜捕元歌,正好!我们便顺水推舟,‘帮’他一把!利用蜀国的力量,替我们找到元歌,找到那条龙!届时……”
孙坚的脸上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奸诈笑容。
“趁其不备,将其一举擒获!秘密押回我吴国!对,就囚禁起来,严加看管!哈哈哈哈哈!真是天赐神物于我东吴!”
孙权也被这巨大的诱惑刺激得满脸红光,连忙点头附和。
“父王英明!此计大妙!借助蜀国之力,行我吴国之事,可谓一石二鸟!”
然而,陆逊却在此时泼了一盆必要的冷水,他那狂热的眼神稍稍收敛,恢复了部分冷静与阴郁:
“陛下,二殿下,还请暂息雷霆之喜。”
他沉声道。
“龙,毕竟是传说中的至高生灵,力量强大莫测,绝非易与之辈。捕捉真龙,岂是等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走到窗边,望着蜀国阴沉的夜空,继续说出自己的计划。
“趁我们此次出使,尚能在蜀国盘桓数日。这几日,我会竭尽全力,调动我所有关于药理毒性的知识,加班加点,研制几种……或许能对龙族生效的特殊药剂。”
他回过头,那双黑眼圈深重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
“我们需要利用刘备找到目标和那条龙。届时,必有一番混乱。那便是我们的机会!用特制的药剂,趁其不备,制服那条龙!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它带回吴国!如此,方是万全之策,方能确保我吴国……成就大业!”
孙坚和孙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
孙坚大步走到陆逊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陆逊身形微微一晃,语气中充满了激赏与托付:
“好!伯言,思虑周全,深谋远虑!此事若成,你当居首功!我东吴的未来,就仰仗你了!”
他看着陆逊,朗声道。
“放手去干吧!我东吴第一毒修——陆伯言!”
陆逊在孙坚的拍打下,身体依旧站得笔直,只是微微颔首,那双深陷的眼眸中,执着与野心交织,如同深渊,吞噬着烛光,也仿佛要吞噬掉那条尚未谋面的、命运多舛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