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码头的晨雾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紧紧贴在支江入海口的岸线上。
贺强的黑色奥迪A6L歪歪扭扭地停在集装箱堆场边缘，后备箱敞开着，露出里面用油布覆盖的长条形物体——那是他从情妇别墅地下室转移出来的金条，足足装了三个定制的铝合金箱。
“贺局，船老大说再不走就赶不上涨潮了！”开车的马仔焦躁地拍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远处闪烁的警灯。
贺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手刚触到金条箱的锁扣，突然听见集装箱上方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他猛地抬头，只见周志高站在三层集装箱的顶部，晨光照着他身后“中国海警”的执法艇，船舷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堆场。
“贺强，别忙活了。”周志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在空旷的码头回荡，“从你侄子贺小飞被捕的那一刻起，你的退路就断了。”
贺强瞳孔骤缩，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配枪。
他曾是东市公安局的神枪手，退役前在省射击队拿过名次。但就在他手指触到枪柄的瞬间，身后传来“咔嚓”的拉栓声——四名荷枪实弹的特勤队员从集装箱缝隙里闪出，枪口呈扇形锁定他的后脑。
“放下武器！”特勤队长的声音冰冷刺骨。
贺强的手僵在半空，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锃亮的皮鞋上。
他看着周志高从集装箱上从容走下，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冷静了，冷静得像支江冬天的冰面，底下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周……周部长……”贺强的声音干涩沙哑，“有话好说，我……我把钱都交出来，还有海外账户……”
周志高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那些金条，最后落在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钱？”
他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块烧焦的塑料小鸭子，“你侄子贺小飞把陈老实两岁的儿子扔进水缸时，有没有想过用钱解决？”
“你让人纵火烧毁陈老实家，五条人命化为焦炭时，有没有算过这笔血债值多少钱？”
贺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集装箱上：“那是贺小飞干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只是没上报……”
“没上报？”周志高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他的鼻尖，“你包庇杀人凶手，销毁证据，还把陈老实打成残废！”
“你以为支江的水够浑，就能盖住你手上的血？”
就在这时，贺强突然发难！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马仔，拔出手枪就朝周志高射击。
特勤队员反应极快，瞬间将周志高扑倒在地。子弹擦着周志高的头皮飞过，打在集装箱上迸出火花。
“砰！”特勤队长果断开枪，子弹击中贺强持枪的手腕。
配枪“哐当”落地，贺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另一只手却还想去够地上的枪。
“砰！”第二枪打在他膝盖上，贺强整个人趴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码头的水泥地。
周志高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看着在地上抽搐的贺强，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带下去，别让他死了。”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他的命，得留给陈老实，留给支江那些死去的鱼，留给所有被他欺压过的老百姓来算。”
贺强被拖走时，还在声嘶力竭地咒骂：“周志高！你不得好死！东市不会放过你！”
周志高没有理会这些垂死的哀嚎。
他走到堆场边缘，看着执法艇上的警员将金条箱逐一搬下，阳光照在金灿灿的金属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
这只是开始，贺强背后的关系网，那些隐藏在东市各级机关里的蛀虫，才是真正需要深挖的毒瘤。
“周部长，”林昊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文件，“贺强的手机通话记录查出来了，被捕前他给常务副市长张启明打过电话，通话时长七分十二秒。”
周志高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张启明？”
他想起昨天提审贺小飞时，那小子叫嚣“我叔和张副市长是牌友”的话，“通知省纪委专案组，立刻对张启明展开初核，重点查他近半年的财务流水和出国记录。”
林昊刚要应声，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冲破码头的警戒线，径直朝周志高撞来！司机眼神疯狂，嘴里喊着“为贺局报仇”，方向盘上还缠着绷带——正是前天试图在陈老实村子行凶的那伙人！
“小心！”特勤队员瞬间组成人墙，将周志高护在中间。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海警执法艇果断开炮，穿甲弹精准地击中轿车引擎。
“轰”的一声巨响，车头瞬间炸裂，浓烟滚滚中，轿车打着旋儿撞在集装箱上，彻底报废。
周志高透过人墙的缝隙，看着驾驶座上血肉模糊的司机，眉头紧锁。
两百万安家费，就能让人亡命行凶？这背后显然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推动。
“活口！”周志高厉声下令，“不管怎么样，给我留活口！”
队员们冲进浓烟，将还有气的司机拖了出来。
周志高走到司机面前，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谁让你来的？除了钱，还有什么承诺？”
司机咳出一口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只知道……找……找‘刀疤李’……”
话没说完，头一歪就断了气。
“刀疤李？”林昊脸色凝重，“是豪哥手下的头号打手，负责替排污企业‘平事儿’的那个。”
周志高眼神一凛。
从贺强到刀疤李，再到试图灭口的司机，这张网的触手已经延伸到了东市的各个角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东市市委书记陈建国的电话——之前让他来码头，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陈书记，”周志高的声音冰冷，“码头这边出了点‘小意外’，一辆车想撞死我。”
他故意顿了顿，“司机提到了‘刀疤李’，就是豪哥手下那个，我看，东市公安局的治安支队，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电话那头的陈建国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周部长，我……我马上到！一定彻查！一定！”
挂了电话，周志高看着支江入海口翻涌的浊浪。
朝阳已经升起，却照不亮这条被污染多年的河流。
贺强的落网只是撕开了一个口子，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将这张盘根错节的腐败网络连根拔起，让东市的天真正蓝起来，水真正清起来。
“林昊，”周志高转过身，眼神坚定，“通知专案组，今晚就提审贺强。”
“我要亲自问他，除了张启明，还有哪些副市长跟他‘一起玩牌玩女人’，还有哪些部门的头头收了排污企业的‘好处费’。”
“是！”林昊立正敬礼，“周部长，您放心，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周志高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支江。死鱼的腥臭似乎淡了一些，或许是清晨的海风吹散了些许污浊。
但他知道，只有将所有污染源切断，将所有保护伞拆除，这条河才能真正恢复生机。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塑料小鸭子，焦黑的边缘硌着掌心。
这是陈老实儿子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悬在他心头的警钟。
无论前方有多少阻力，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无声的冤魂，为了东市千万双期盼公正的眼睛。
码头上，贺强的血迹已经被海水冲淡，金条箱被贴上封条运走。
周志高站在晨曦中，身影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