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王景行坐着听玉阁的押运车回到金陵。
车子直接开到金石大厦。
王景行指挥保安将几个行李箱和两个木箱子直接搬到12楼。
一大箱金瓜子太重了,王景行直接用小行李箱分装。
装珠宝的箱子在最底部,箱底有点腐烂了,王景行也直接用行李箱分装。
装有牛尾刀、书籍、战甲的箱子倒是完好无损,王景行直接搬回来。
黄金屏风非常重,一扇有六十多斤。
王景行买了大量的珍珠棉把屏风分一扇扇重重裹好,再分别放到两米长的硬纸箱里。
一箱一个,装了九箱。
等全部运到12楼后,王景行再独自把除了书籍之外的东西搬到15楼一件一件摆放好。
下午三点,琢磨着章闿之午睡醒来了,过去章闿之家,把章闿之和章雪晴接到金石大厦。
王景行戴上纯棉手套,小心翼翼地揭开箱盖。
防潮纸下,一函函用黄绫包裹的典籍静静躺着,绫面上“内府秘藏”的朱印虽已褪色,却依然清晰可辨。
他想起在地下室初见这些典籍时,樟木的香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的场景。
当时珍宝太多,他只是粗略翻看了最上面一层的几函书籍。
考虑到书页的脆弱程度,王景行当时只是打开包书的黄绫,没敢翻动书籍。
章闿之的目光落在了第一函上,这是一本《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的满文抄本。
那封面的明黄缎面,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但依然透露出一种古朴而庄重的气息。
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缎面上已有一些微小的腐蚀痕迹。
章闿之小心翼翼捧起这本实录,将目光聚焦在书口的刻痕上。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他缓缓说道:“你看这‘太祖’二字的提行空格,其间距和排列方式都与清初内府刻本的规制相吻合。”
王景行屏息看着章闿之翻动书页,泛黄的宣纸在放大镜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满文墨色浓淡不均,某些笔画已晕染成浅褐色,却仍清晰可辨那些蜿蜒如江河的字母。
抄本内页每隔十行便钤着朱红印鉴,“内府珍藏” 四字篆体边缘已被岁月磨出毛边,却仍能窥见当年宫廷收藏的森严规制。
许久,章闿之取下金丝眼镜擦拭:“这本抄本的真正价值,在于它记录了被乾隆朝修订本刻意抹去的内容。比如这里 ——”
他翻到崇德元年的记载,满文句子里 “七大恨” 的表述与通行版本截然不同。
“乾隆四十三年重修《太祖实录》时,将‘七大恨’中的某些措辞改为更符合儒家正统的表述,而这个抄本保留了天命年间最原始的满文檄文,堪称研究明清战争史的铁证。”
“此外,还有四大贝勒议政、阿巴亥殉葬等被正史刻意模糊的宫廷秘辛。”
接下来的《御制大诰》让章闿之瞳孔微缩。这部朱元璋亲自编纂的法典,在清初曾被列为禁书。
老人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洪武年间的朱笔御批跃然纸上:“景行,你看这‘重典治吏’四字,笔锋凌厉,与故宫藏本的笔迹完全一致。”
他指着书眉处的满文批注,“多尔衮用满文批注‘此条可鉴’,说明他确实将明太祖的治术视为集权参考。”
多尔衮确实是爱读书的,清初的国家架构和很多政治制度都是参考借鉴前朝。
那套满汉对照的《贞观政要》里还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
上面用满文写着:“太宗尝言‘以铜为镜可正衣冠’,吾谓以史为镜可治天下。”
字迹苍劲有力,末尾钤着“多尔衮”的白文印。
“这是多尔衮的手迹!”章闿之的声音有些颤抖,“景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清初摄政王系统研究贞观之治的实证,这在清史研究中堪称突破性发现!”
鉴定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当最后一函典籍被检查完毕,章闿之让王景行扶他到窗边休息。
夕阳的余晖为他的银发镀上一层金边,章闿之盯着王景行:“景行,这些典籍的价值难以估量。”
“单是那套《清太祖实录》满文抄本,就比台北故宫的藏本早了七十年,堪称海内孤本。”
王景行给老人斟了杯普洱茶:“爷爷,我原本以为这些典籍只是普通的古籍,没想到这么珍贵。”
“古籍的价值从来不在表面。”章闿之轻轻摩挲着茶杯:“你看那套《金刚经》满藏文译本,经折装的装帧形式是典型的蒙元风格,说明清初宫廷对藏传佛教的重视程度远超想象。”
“还有那本《满洲祭神祭天典礼》,里面记载的萨满仪式细节,连《清史稿》都没有收录。”
章雪晴拿出手机:“爷爷,我刚才查了一下,多尔衮的手迹在拍卖市场上从未出现过。2018年嘉德拍卖过一幅顺治帝的《御笔心经》,成交价1.2亿。您看这张便签……”
“文物不是商品。”章闿之打断了她的话,“景行,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典籍?”
王景行看着章闿之殷切的眼神,再看着地上满满一箱的古籍:“我没有研究这些历史的兴趣,也没有保存这些典籍的专业条件。”
“您也看到了,有些书页已经出现虫蛀和霉变,如果继续放在我这里,只怕会逐渐损毁。”
“所以,不然还是捐出去吧。”
古籍和那些金银财宝不太一样。
作为研究古代社会不可缺少的第一手材料,古籍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和学术价值。
但王景行确实没有研究古籍的兴趣。
还是捐出去,更能发挥这批古籍的价值。
听了王景行的话,章闿之原本疲惫的身躯仿佛突然注入了一股强劲的活力。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又紧紧抓住王景行的胳膊,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惊喜与兴奋:“景行,你当真要把这些古籍捐出去?”
不等王景行回答,章闿之已颤巍巍地在原地踱步,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如涟漪般层层荡开。
他忽然停住脚步,颤抖着手指向那箱古籍,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沙哑:“好孩子,好孩子啊!你可知道,这些古籍就像是蒙尘的明珠,只有到了博物馆,在专业的恒温恒湿环境里,有顶尖的修复师精心照料,它们才能真正焕发光彩。”
章闿之转身紧紧握住王景行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带着炽热的情感:“多少年来,我见过太多人为了钱财,将珍贵的文物转手倒卖,任其流散海外,每每想起,都痛心疾首。”
他的眼眶泛红:“今天,你却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份胸襟,这份格局,比任何金银财宝都珍贵千倍万倍!”
“这些承载着历史真相的古籍,终于能找到最好的归宿了。”
转身时,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角的皱纹都舒展成了幸福的弧度:“景行,你这一善举,不仅是对历史负责,更是对后世子孙的巨大贡献。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