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阳道,备后国的群山被染上一层金黄。旗返城外,毛利家的旗帜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这座不久前还坚守中立的城池,如今已落入毛利家及其联军手中。
“ei!”
“ei!”
“o!”
胜利的欢呼声在城墙内外回荡。城下町的街道上,武士和足轻们正在清理战场,将阵亡者的遗体集中安葬。虽然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但更多的是一种胜利后的狂喜。
毛利元就站在本丸的天守阁上,俯视着这座刚刚被攻克的城池。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敏锐地观察着城中的每一个细节。
各家国众栋梁还有其下的武士足轻们虽然在为胜利欢呼,虽然有在争抢一些城内仓库的东西,但是互相之间没有械斗,没有蠢货继续追击,之前战斗的时候也没有人违背毛利元就或者毛利隆元的命令,战斗也因此比预想的顺利不少……
【东国今川家传过来的军法还是有用的啊!】毛利元就之前在佐东银山城攻城战胜利后,就凭借胜利顺势用自己跟家督毛利隆元的名义,在“毛利家”这个国众的泛联盟内,颁布推行了新的军法——军法参考了今川家的几条军法(具体内容详见本书326章,这里不再水了),军法加上毛利元就本人的威望,算是遏制住了其他国众的独走行动和不尊将令的情况。
“父亲,城中已经基本肃清。”毛利隆元走上天守阁,向父亲禀报。这位年轻的毛利家家督虽然名义上是最高统帅,但重大决策仍要倚重老谋深算的父亲。
毛利元就转过身,微微点头:“传令下去,等天黑后,在主曲轮举行检首仪式,届时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大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可以狂欢,但是,不要互相械斗。如果有战斗时抢到的战利品分配不满的,等检首仪式时,交付公论。明日兑现!”
“o~”命令层层传下,安艺和备后国的豪族们纷纷应和。毕竟最近这些年,他们跟着毛利家——的确有肉吃,至于说有的豪族,比如吉川和小早川,被毛利家“夺舍”,家督换成了毛利家血脉的人,所谓的“家”,不仅仅原本的家主的,还是家臣们的,家臣们换个毛利一门众当家主,能获得更大的利益,那为什么不呢?
夜幕降临,旗返城本丸灯火通明。检首仪式在肃穆的氛围中进行,一颗颗首级被仔细检验、登记。毛利元就亲自宣读功绩,确保每一份战功都得到认可。豪族首领们听着赏格的分配,个个面露满意之色。
庆功宴随即开始。主曲轮的大广间内,酒杯碰撞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毛利元就面带微笑,与各位豪族推杯换盏,眼神却不时扫视全场,留意着每个人的反应。
就在宴会气氛最热烈时,一个年轻武士悄无声息地靠近毛利元就。他来自吉田郡山城,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书。
“主公,山口城那边陶晴贤有信传来!”年轻武士低声禀报,同时小心翼翼地将文书递上。
毛利元就接过信件,眉头微皱:“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年轻武士恭敬地回答:“在下虽然没有打开看过这份文书,但是来传递文书的陶家武士神色倨傲。在下猜测文书内容应该不能贸然直接展示在那么多人面前,是否公布、怎么公布,应由大人决定!”
毛利元就的脸色由阴转晴,对这个谨慎的年轻人产生了几分兴趣:“的确是持重的人,你是?”
“在下口羽才德丸。”
“口羽……你是口羽通良的次子吧?”毛利元就一边撕开文书火漆,一边问道。
“嗨!”
“以后就和你大哥善九郎一起帮你父亲做事吧!”
“嗨!”年轻武士得了毛利元就的鼓励和暗示,顿觉“得遇明主”,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千里马遇伯乐”的戏码很快就过去,毕竟口羽氏本就算是毛利氏的庶流一门,家督次子只要不是蠢货懦夫,毛利元就就不可能不重用,这只能说是毛利元就的手段吧。
之后毛利元就开始阅览那份文书,文书内容令毛利元就愤怒不已,但是作为后世能被吹成“谋神”的老狐狸,他的一个养气水平还是很高的,那份愤怒还是被他隐藏的很好,只是一闪而逝,连跟他近在咫尺的口羽才德丸都没发现。
文书中,陶晴贤以居高临下的语气“夸赞”了毛利家攻打旗返城的行动,承诺会给予恩赏——文书发出时城池还未被毛利家攻克。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陶晴贤明确表示将派遣江良房荣接管旗返城,并要求毛利元就或其子、其孙中的一人前往周防,向大内晴英宣誓效忠。
这分明是要夺走毛利家的战果,还要毛利家送上人质!
“才德丸,”毛利元就平静地开口,“辛苦你通知隆元、元春、隆景,福原左近允贞俊、宍戸安艺守隆家、儿玉三郎右卫门、桂能登守元澄、志道上野介广良去最南侧的曲轮,就说我有事相商。”
“嗨!”才德丸领命而去。
毛利元就站起身,举起酒杯,向在场的豪族们高声说道:“功臣们、勇士们!继续狂欢吧!”
“哦~”欢呼声再次响起。
“老夫现在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了,诸位,吃好喝好!可不要闹起来哦!”毛利元就笑着告退,在众人目送下向南曲轮走去。
南曲轮的一间密室内,烛火摇曳。毛利元就的亲信们陆续抵达,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个个神色肃穆。
“隆元,你先看。”毛利元就将文书递给儿子。
毛利隆元接过文书,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越来越难看。他默不作声地将文书传给吉川元春。
“陶晴贤以为他是谁?”吉川元春勃然大怒,“大内府殿都没有要求过毛利家交出人质,更没有抢夺过毛利家攻占的敌人城池!”
小早川隆景从二哥手中接过文书,仔细阅读后,难以置信地摇头:“二哥,你这契兄弟,他怎么敢的……?现在石见国吉见正赖拥立大内义教殿下,他对大内领控制本就不稳,现在是要把盟友推走吗?”
毛利元就作为很早之前就跟陶晴贤有过相处的人,对陶晴贤更是熟悉,冷冷道:“在那个年轻人眼里,我们是当年他从尼子家救下来的弱者,不一定有资格成为他的盟友吧!”
“但是现在的毛利家,和吉田郡山城之战的毛利家,不是一回事了!”毛利隆元沉声说道,“所以……”
“你的意思是……”毛利元就看向儿子。
毛利隆元环视在场众人,语气坚定:“我听闻……支持大内义教殿的,可不止吉见正赖和他号召的曾受惠于大内府的石见国人,还有公卿三条殿。而三条殿和陶晴贤对立,是因为陶晴贤摧毁了公卿预备迁都的目的地山口城。因此,可以推测,公卿朝廷不可能为陶晴贤提供大义名分……所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和这位准朝敌,割席吧!”
“大义名分上说,你的选择很对!”毛利元就思索后说道,“但是问题是,小义上呢?”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灯火通明的本丸,那里豪族们仍在狂欢。所谓的“小义”,实则是利益——那些跟随毛利家征战的豪族们最关心的实际利益。
毛利隆元会意,说道:“原本毛利家是要给他们恩赏的,但是,因为陶晴贤的干涉,毛利家没法给给他们应得的恩赏……”
毛利元就轻轻摇头,既维护儿子的权威,又纠正道:“应该是,原本陶晴贤强令会侵占本属于他们的恩赏,但是最后,毛利家还是把恩赏给到了他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