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将军山合战之后,将军和三好家之间的对抗便步入了尾声,双方都打不下去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在将军山附近对峙,连小打小闹都没有,直到某些只有将军背书的事情、还有朝廷的干涉之类都压倒他们面前时,他们才不得不坐下来谈谈,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近几人与人之间枪尖见红的斗争到了尾声时,东海道骏河,人与天地自然之间的“斗争”,却还在进行。
这天,台风终于离开了骏河国,在今川馆城下町,如果你的的目光一直放在此地三间高度以上,你就会觉得今天这里阳光明媚,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而当你的目光放到地面……
穿过泥泞不堪的海滩,靠近城下町的区域,景象愈发惨烈。道路似乎不复存在,淹没在厚厚的、裹挟着各种杂物的黄褐色淤泥之下。昔日町屋鳞次栉比的街巷,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的轮廓,如同大地被强行拔去了牙齿后残留的、参差不齐的牙床。
倾倒的木柱斜插在泥浆里,上面还挂着撕裂的苇帘或褪色的“暖帘”,在湿冷的晨风中无力地飘荡,如同招魂的幡。几处房屋的骨架尚未完全垮塌,但屋顶早已被狂风掀飞,裸露出黑洞洞的内部,像被掏空内脏的巨兽尸骸。那根曾被渔民用来支撑门户的粗大船橹,此刻斜斜地倚靠在半堵土墙边,橹身上深嵌着几片锋利的屋瓦碎片,无声诉说着风暴那夜的狂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海水的咸腥、淤泥的土腥、木头朽烂的霉味、食物腐败的酸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被湿泥覆盖着的死亡气息。
海风依旧裹挟着刺骨的咸腥吹拂着这片劫后的大地。淤泥之下,掩埋着破碎的生活与无声的死亡。
幸存的人们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浆中跋涉,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有人在废墟中徒手挖掘,指甲翻裂,渗出血丝混入污泥,只为寻找可能压在下面的亲人或仅存的家当,每一次掀开沉重的断木或瓦砾,都带着绝望的希冀和更深的恐惧。
就在这片尸骸狼藉之地的边缘,一处半塌的土仓废墟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凶狠的咒骂。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町人,刚刚用磨破的双手从坍塌的泥堆里,奇迹般地刨出了几个沾满湿泥、还带着须根的芋头!那泥污下的点点淡紫,是此刻比金子还珍贵的生机!他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将它们搂在怀里,沾满污泥的脸上刚绽出一丝狂喜,几道肮脏的身影便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般扑了上来。
“交出来!臭小子!”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浪人,衣衫褴褛却目露凶光,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眼窝深陷、戾气冲天的无赖。他们饿疯了,也失去了最后一丝人形。
“不!这是我挖到的!我娘快饿死了!”年轻町人惊恐地抱紧芋头转身想跑,却被疤脸浪人一脚狠狠踹在腿窝,噗通一声摔进冰冷的泥浆里。芋头脱手滚落,沾满了更多的污秽。另外两人立刻扑上去抢夺,其中一个矮壮的浪人眼疾手快,一把将最大的两个芋头死死攥在手里。
“还给我!”年轻町人目眦欲裂,挣扎着扑向矮壮浪人的腿,死死抱住。矮壮浪人被拖住,又急又怒,抬起沾满泥浆的破草鞋,对着年轻町人的头脸狠狠踹去:“滚开!贱骨头!”泥点飞溅,年轻町人闷哼一声,脸上瞬间开了花,血混着泥淌下,但他抱得更紧,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疤脸浪人见状,狞笑着拔出半截生锈的胁差,寒光在浑浊的空气中一闪:“想死?老子成全你!”刀锋作势就要劈下!
“嘭!”
铁炮的轰鸣撕裂了死寂的空气,仿佛一道惊雷劈入泥潭!铅弹精准地贯入疤脸浪人前胸,他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胁差脱手坠入泥浆,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向后仰倒,“噗”地一声砸进浑浊的黄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血花。硝烟特有的刺鼻硫磺味迅速在潮湿腥腐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啊——!”
铁炮的余音和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本就惊弓之鸟般的幸存者们爆发出更加惊恐混乱的尖叫和推搡。
全身厚甲当世具足、头戴朱雀前立筋兜的今川义真,稳稳放下手中仍在袅袅冒烟的“彻也流”铁炮。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击杀恶徒,杀戮值+1】。
【什么玩意儿?就一点?!?【】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将这一点的杀戮值注入体内——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奔涌于少年尚未完全长成的四肢百骸,肌肉贲张,仿佛蕴藏着山崩之力。
“都给老子站住!” 义真猛地吸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一声暴喝竟盖过了所有的混乱嘈杂,震得近处泥水都泛起涟漪!几乎同时,他身后,“花仓众”铁炮足轻齐齐举枪,朝着混乱人群的上方空域猛烈击发——当然,没有弹丸。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连环爆响如同晴天霹雳,浓烈的硝烟瞬间遮蔽了小队的身影。
混乱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推挤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排山倒海的火器轰鸣和少主那非人的吼声钉在了原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今川义真冰冷如刀的目光扫过人群,瞬间锁定了疤脸浪人那两个趁乱欲逃的同伙——他们刚刚挤出几步,此刻正僵在泥泞中,面无人色。义真反手从背后取下一双沉重的铁锏,黝黑的锏身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想跑?” 少年冷笑,双臂肌肉在甲胄下虬结。只见他吐气开声,腰身猛地一旋,两柄铁锏如同离弦的黑色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脱手飞出!
“呜——噗嗤!”
“呃啊——!”
精准,狠辣!一锏重重砸在矮壮无赖的后心,清晰的骨裂声传来,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如破麻袋般扑倒。另一锏则狠狠贯入另一个无赖的腰肋,将他整个人带得横飞出去,摔在泥水里剧烈抽搐,口鼻溢血。又是两点冰冷的提示在义真脑中浮现:【杀戮值+2】。
“再有人制造混乱者,杀!无!赦!” 义真再次怒吼,声音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这一次,再无人敢有丝毫异动。短暂的死寂后,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这一片区域内所有幸存的町人、渔民,无论老幼,都颤抖着、争先恐后地匍匐跪倒在冰冷污秽的泥浆里,额头深深抵地。武士老爷的威严,在这血与火的雷霆手段下,被放大到了极致,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顺从。
但今川义真深知,废墟上的秩序,仅靠屠刀无法长久。人心如野草,需要抚慰,更需要敬畏。
“所有人,抬起头来!” 义真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神性的穿透力,“有请……志那都比古神(风神)降临!”
话音未落,只见一队身着白衣绯袴的神官,正吃力地抬着一座沉重的神舆,艰难地在泥泞中跋涉而来。神舆上供奉着一尊青灰色的风神石像,怕不下两三百斤。
义真大步上前,在神官和灾民惊骇的目光中,他伸出覆盖着甲片的手掌,单手便扣住了神舆的底座!那灌注了系统神力的手臂肌肉贲起,青筋如虬龙盘绕。他低喝一声,竟将那沉重的神舆连同风神石像,如同举起孩童的玩具般,稳稳高举过顶!在无数双难以置信、充满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他一步步走到大路中央相对坚实的高地,轰然一声!
“d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