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缓缓浸染整片天空。
高高的城墙上，残阳将两个人影拉得细长，随着晚风在斑驳的城砖上摇曳。
栎阳长公主斜倚着雉堞，鎏金掐丝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衬得她眉眼间的艳丽更添几分凌厉。她腕间的赤金镶玉镯随着动作轻晃，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恨意。
周若芙垂眸立在一旁，月白色襦裙素净淡雅，发间仅别着一支银簪，倒显得温婉无害。可她微微上扬的眼尾，总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狡黠。此刻她眼睫轻颤，似是被风迷了眼，又像是在掩饰眼中流转的算计。
“说来本宫这个皇兄啊，真是蠢出升天，一手好牌，被他打个稀巴烂！” 栎阳长公主猛地攥紧披风，指节泛白，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周若芙闻言，睫毛猛地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殿下，您未免太大胆了些，殿下敢说，臣女也不敢听！”
“你不敢听？哈哈哈！” 栎阳长公主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惊得城墙上的守卫都忍不住侧目。
她突然逼近，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周若芙的脸上，“在本宫面前就别装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你都做了，这又算什么！” 她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映着残阳，竟像是溅上了血色。
周若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眼波流转，轻声问道：“不过，公主殿下何出此言啊！” 语气中满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低垂的眼眸却掩不住一闪而过的了然。
栎阳长公主猛地转身，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落日，身姿在余晖中宛如一尊孤傲的雕像。“本宫这个皇兄啊，” 她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一直分不清谁才是他最大的敌人，他虚伪又自大，懦弱又无能，自私又阴暗！”
她猛地一拳砸在城墙上，震落几片碎屑，“他无力去直面真正强大的敌人，专门去欺压比他弱小的。” 说到这，她的眼神变得恍惚，似是陷入回忆，“镇北将军府是他的心结，因为他们是真正勇武又正直的人，他嫉妒，最后演变成记恨。那个贱人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利用这一点，才让他一败涂地。如今这大好江山，终究是要回到那个贱人手里了！”
“殿下口中的贱人，是西凉太后！” 周若芙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她抬眸看向栎阳长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栎阳长公主猛地回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聪明如你，你们已经交手那么多次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吗，还遮掩什么！” 她脖颈处的青筋微微暴起，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周若芙屈膝行礼，神色平静如水：“臣女不过是猜测，还是希望殿下亲口证实！” 她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夕阳下投下一片阴影。
“本宫可真是讨厌你，” 栎阳长公主突然逼近，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要不是知道你有些本事，早就杀你一百回了。” 她艳丽的妆容下，眼底尽是厌恶与警惕。
“殿下讨厌我，是因为臣女总是探究殿下的过去吗？” 周若芙不躲不闪，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是，也不是，” 栎阳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因为你真的和那个贱人很像，一样的虚伪、狡猾、善变！”
她猛地转身，望着暮色中渐渐模糊的城池轮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怆，“世人都说本宫疯癫，但是你却知道，本宫只是困兽。那个贱女人，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也操纵着南楚朝堂。她困着我，不让我死，只是为了让我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么多年，本宫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夜不能寐，本宫早就受够了，你猜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复！”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她为何要报复？” 周若芙轻声发问，语调平稳，却难掩眼底翻涌的好奇。她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目光紧紧锁住栎阳长公主的侧脸。
栎阳长公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讽刺。她转过身，猩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城墙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阴影。远处传来沉闷的更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栎阳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父亲这些年来，专门负责暗地里筹集银两送去西凉，他是皇兄的走狗，四处搜刮敛财，只为完成当年皇兄对西凉人承诺！”
周若芙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她看着栎阳长公主脖颈处暴起的青筋，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听到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城墙上的风裹挟着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二十年前冬夜，也是这样的冷，大雪封城，兵临城下……” 栎阳长公主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宫还是不知愁绪的小女孩，只知道一心祈愿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城墙上的守卫纷纷侧目，“可是，我的皇兄与西凉人密谋，用我们南楚百姓的命，换取他登上皇位！
周若芙的瞳孔骤然紧缩。其实，这些年来，她在那些细枝末节中，已然拼凑出当年的真相，然而，此时此刻，亲耳听闻，依旧令她震惊不已。
“皇兄跟他们达成协议，承诺他们可以入城劫掠三日，三日之后假意战败退城。”
栎阳长公主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手背上划出两道血痕，“可是那些畜生，根本没有履行承诺！他们见人就杀，见房就烧，他们洗劫了皇宫，皇宫里到处都是尸体，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突然捂住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我们……我们都成了阶下囚，我们被西凉人当成两脚羊，无尽的折磨，羞辱……啊！”
栎阳长公主只觉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她仿佛又回到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
“啊！”一声惨叫后，她终是昏死过去了。
金邬黑衣掠至，适时的出现，稳稳接住栎阳长公主瘫软的身体。
周若芙指尖搭上长公主脉搏，玉镯轻撞发出清响：“她中毒了，而且血毒入髓，看来有人不想让她开口。”
周若芙嘴角勾起冷笑，胭脂晕开几分狠意，从袖中掏出羊脂玉瓶，染着丹蔻的手指捏起药丸，掰开长公主紧咬的牙关塞进去。
“郡主，自从夏嬷嬷被我们抓走后，栎阳长公主更加谨慎，豢养了更多的死士，行宫也防范如同铁桶一般，谁能这般神通，给她下毒？”
“自然是她最信任的人，她还说自己的皇兄蠢笨，我看她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郡主，你即知道她蠢，为何还要跟她合作？再说，这个蛇蝎心肠的恶妇也不值得郡主救，何苦还要为她浪费良药？”
“她还有用，我会让她死不了，也活不好的！”
“这对兄妹机关算计，到头来谋害的都是自己，也是可悲！”金邬皱着眉抱起长公主，玄铁护腕硌进肉里，嘟哝着：“这恶妇死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