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晌午过后,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猛然于距离京师大半个时辰脚程的山林间响起,惊飞了无数在空中盘旋的飞鸟。
兴建于西山脚下的大校场,大明天子一袭甲胄,面无表情的立于观武台上,身旁是一众如临大敌的京营将校,目光交汇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惊骇。
永平府灾民暴动,府城和滦洲同日沦陷,且为首之人名叫朱肃钦,对外打出了大明宗室的旗号。
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可丝毫不亚于当年徐鸿儒建国称帝。
‘‘为陛下演武!’’
高台下,虽是一头银发,但依旧精神奕奕的老将戚金在森然的队列中纵马而行,将朱由校赐予他的宝剑高高举起。
‘‘为陛下演武!’’
一声令下,错综复杂如迷宫般的军阵猛然变换阵型,地动山摇的呼喊声经久不息。
时隔数月之久,大明天子朱由校再一次驾临京营教场,审阅京营兵卒。
…
…
‘‘此次永平府灾民暴动,其背后必然有贼人挑唆。’’
‘‘朕已下令杨涟和左光斗以招抚为主,力求在第一时间内解决这场叛乱。’’
京营这边也得动起来。
观武结束之后,朱由校回到了营地深处的官厅中,面容冷凝的朝着在场的将校们吩咐道。
京畿之地乃是大明的心脏枢纽,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对大明国本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绝对不容有失。
请陛下吩咐。
没有半点犹豫,随着桌子挪动及甲胄碰撞声,以黄得功和马祥麟为首的京营武将们纷纷单膝跪地,望向朱由校的眼神中满是狂热和殷切。
作为天子亲军,他们便是天子朱由校手中最为锋利的长剑,自当泯灭一切敢于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
京中情形如何?
年轻天子神色深邃,并未唤起情急难耐的心腹肱骨们,而是将目光投向身旁随侍在侧的司礼监掌印。
虽然南京的士绅勋贵们已经被他清理了大半,传承了两百余年的成国公府也轰然倒塌,但这次的发生的如此突然,他也不敢断然,是否有京师或其他势力涉事其中。
启禀陛下,闻言,司礼监掌印便是微微躬身回禀:京师倒是有几位伯爷在永平府那边建有宅院堡寨,还有就是瑞安长公主在永平府有几块地..
京师寸土寸金,北京城周边可供赏赐的土地在靖难之役结束之后,便大多赐给了靖难功臣,余下的土地也在两百余年的时间里各归其主。
故此距离京师最近的永平府,便成为了京师勋贵富绅购置田产的最佳选择。
而王安口中的瑞安长公主则是万历皇帝的胞妹,眼下居住在西直门外的公主府,上月前刚过完五十七岁的生日,朱由校曾亲自前往贺寿,以表孝道。
瑞安长公主年事已高,向来不会过问这些琐事,朱由校明白王安的言外之意,但稍加思索之后,便将其搁置脑后。
大明的皇子和皇女虽然都是天潢贵胄,但彼此间享受的身份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公主的俸禄不仅远低于皇子,且后代也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利。
除此之外,就连公主居住的公主府也会在公主薨逝之后被朝廷收回。
可以说,大明的公主们虽然拥有所谓的皇室身份,但无论是其本人,还是后代都没有半点政治权利,也不会滋生政治野心。
更重要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身体原本还算不错的瑞安长公主竟因崇祯二年的那场壬辰之变而忧愤交加,导致身体情况迅速恶化,最终郁郁而终。
而瑞安长公主的驸马和两个儿子也在李自成攻入北京之后以身殉国,与崇祯朝那些毫无气节,临阵倒戈的朝臣们形成了强烈对比。
可有官员涉事其中?
在确定勋贵和外戚没有参与到这场之后,朱由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但声音依旧冷肃。
回陛下,锦衣卫和东厂正在严密核查,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暴动应当就是由永平府当地官员处置不当导致的..
王安原本小心翼翼的声音逐渐转冷,暗道永平知府和滦州同知纵万死也难辞其咎。
军中准备的如何了?
回陛下,京营上下皆愿为陛下解忧,随时听候陛下的调遣。已是许久未曾说话的老将戚金剑眉高耸,眼神沉稳:区区宵小,不足挂齿。
开玩笑,在天子近几年的整饬下,曾经名存实亡,烂到根子里的京营早已是焕然一新,不仅力挫昔日的白莲叛军,更是能长途跋涉数千里,平定犯上作乱的西南土司。
如此精锐的虎狼之师,若是对付不了一些衣衫褴褛的,大明朝岂不是危矣?
不可掉以轻心。
轻轻点头之后,朱由校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颊上终是露出了些许涟漪,声音也夹杂着一丝波动:关外的鞑子们还蠢蠢欲动呐。
如今的这场看似简单,或许只是因为永平府当地官员贪赃枉法,暗中将城中粮仓倒卖一空,导致天灾来临之后,根本没有粮食赈济灾民所致,但作为大明的统治者,朱由校却能捕捉到这平静背后隐藏的一些蛛丝马迹。
辽东经略熊廷弼早在上月底便曾上书,说是草原上的蒙古人突然在铁岭开原一带活动,而原本在浑河岸边驻扎的女真鞑子们纷纷不见了踪影,他派遣岗哨往萨尔浒方向进军,却遭遇了建奴的强力反击。
建奴似是在有意收缩防线。
风雨欲来呐,看着跪倒在身前的诸将们,朱由校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神情,并石破天惊的吩咐道:既然如此,朕便以身入局,瞧瞧这些人还有什么本事。
吩咐下去,朕要御驾亲征,亲往永平坐镇!
哗!
此话一出,人满为患的官厅中顿时一片哗然,在场的武将们惊讶中难掩激动,而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和御马监提督曹化淳两位大裆则是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天子这是要以身犯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