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柳昤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将满心的波澜都化作了这缕飘散在空气中的气息,眼神也变得平淡无比,仿若一汪深不见底、毫无涟漪的寒潭。
此刻看上去的确两人势均力敌,但这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假象。
她只是因为与师父几年的过招下来,在无数次的挥剑与拆解中,大部分剑招都能应对,才勉强维持住这表面的平手而已,
看似平稳,实则惊险万分。
若是带上真气,那么这场比斗将会变得毫无悬念、毫无意义,就如同用孩童的木剑去对抗削铁如泥的神兵,结果早已注定。
“砰!”
青锋从柳昤双手中滑落,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石台上格外刺耳,她也是干脆无比地说了一句:
“多谢阁下,若带真气我会输。”
说着,她转身离去,步法运起,身姿轻盈得宛如仙子飘然于世,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跃下石台而去,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倩影。
石台之上,象洪将巨剑放下,那把巨剑落地时发出沉闷的轰鸣。
他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此刻胜负已分,他是最后的胜者。
台上除了兵刃,也只唯他一人,可他却没有什么畅快的感觉,反而嘀咕了一句:
“先是凌云,又是这个姑娘。唉……老子这脸啊。回去估计要被大小姐笑死了。”
随着老者宣布了地字最后一轮的结束,台下瞬间就像炸开了锅,议论纷纷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夏日里的蝉鸣般喧闹。
这一场比试有太多值得被关注的人,无论是气势如虹、仿佛能将天地都劈开的象洪,
还是纯粹得如同出鞘利剑、锋芒毕露的剑客凌云,又或者说临危不乱、
剑术精湛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繁星的柳昤双,都让他们直呼过瘾。
果然,随着令牌字号的提高,战斗也越来越精彩,在场剑修从中所得也越多,每一场比试都像是武学秘籍一般,等待着他们去钻研领悟。
而柳昤双此时已经走到莫潇身旁,没有说话就这么在他身旁坐下,好像只是去散步归来一般轻松。
莫潇看着她低头的模样,还以为是因为比斗失败有些失落,于是柔声说道:
“双双,没事的。那人是第五云护卫象魁的哥哥。看模样进入破空境已久,而且那汉子年纪远大于你,不必失落。
你乃李前辈弟子,还是难得的坼寒玄丹体。不用几年定能超越他,或许到了破空境我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呢。”
忽然,柳昤双“噗嗤”一乐,她眨着美目睁睁的看着他说了一句:
“笨蛋~”随后缓缓的揽住了莫潇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娇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我并不难受。你也不用多想啦,在那石台上我已经适应了摇晃和强风律动。
只要我运起步法,保证让他抓不到我,虽然胜不了当然也不会败。”
那声音软糯得如同春日里的新燕呢喃,带着少女的俏皮和自信。
莫潇错愕了,他以为柳昤双受了打击,却没有想到是她自己主动放弃的。
“双双,你这是为何?”
柳昤双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我们已经很招摇了,我相信你最后一轮一定会胜出的。
那么十二人中若是我和小米儿再加上你,三人这样势大免不得招惹一些麻烦。
还不如我在下面相机行事,更何况这剑宴之后此胜负定然会传遍江湖。
我可不想那么早背上个天下第几剑的名头。
师父说过,剑者需脚踏实地方至巅峰,名大于实对剑道不利。”
听到柳昤双的话,莫潇的眼中也泛起思索的神色,随后转为了欣慰的目光看向柳昤双。
“真好,你也是个成熟的剑客了。”
柳昤双一拱琼鼻脆声说道:
“哼,我本来就是!”
不知什么时候,小米儿已经在莫潇身旁,他看向石台的位置也是淡淡的说道
“没错,十二人之战,我也是要认输的。”
莫潇回过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小米儿。
而小米儿则是淡淡的说道
“昤双说的没错,三人势大这样可能逼的宗门势力使一些手段,到时候不进不退会很麻烦。”
“与其这样还不如莫哥儿你去斗剑,堂堂正正不落人口舌!我可以随时在台下策应,就跟以前一样!”
“好!”莫潇一瞬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自然对小米儿的决定支持无比,况且他对于自己的剑法也有自信。
小米儿枕着手靠在身后树上,显得轻松惬意。实际上两人都明白,即使不是因为宗门原因,小米儿都无法在去比斗了。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剑客,前面说是玩玩都可以,哪怕身份被人认出也无所谓。
但真要到了最后,小米儿还顶着个剑修的名头比武。最后胜了表明身份怎么办?
让一个指爪双绝之人夺了剑道排名?
这不是等于给在场所有剑修一个嘴巴吗?
到时候事情传颂至江湖,他小米儿这个行为就像是说天下习剑武者都是个笑话,还让一个练爪的胜过大半,这种行为等同于挑衅天下剑修。
如此也必然会让主持剑宴的三宗掌门对其动手,最后影响了莫潇得不偿失。
所以小米儿玩到这里,够了。
在众人一轮休息的功夫,石台又被收拾了一番。
而在场之人的目光也变得再度火热起来。
因为接下来的三场混斗将会决出最强的三位剑修!
天字号比斗啊,一定是精彩纷呈的。
很快,真气精纯剑势冲天的三十五人已至石台之上。
而其中一个人影也吸引了莫潇的注意。
一身松叶碧枝衫玉树临风,白面虎眸气势非凡——长青门大师兄伏良!
“是他。”
莫潇坐直身子,开始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先前长青门弟子的剑术他没有太过注意。但若上台之人是此宗门大师兄他就要放在心上了。
毕竟之后的比斗他很有可能会和几位宗门天骄过招。
那么此刻也是最好了解长青门剑法的机会。
“比斗开始!!”
随着比斗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皆是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宛如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良伏随手拿了一把长剑在手,混圆境巅峰的气势一览无遗,那气势如同汹涌的海浪,要将一切都淹没。
山风掠过石台,卷起一片枯叶擦过伏良的衣摆,那枯叶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他凝视着那片残叶在石板上划出的蜿蜒轨迹,忽忆起师父临终前的偈语:
“剑道如叶落,看似飘零无序,实则暗合天道。”
此刻五道剑意已经如寒潮骤至,伏良却闭目垂睫,将周身气机尽数收敛,好似一座沉稳的大山,岿然不动,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黑衣剑客的蛇形剑率先破空,剑身蜿蜒如毒信吞吐,暗劲中藏着七处变招,那剑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可当剑锋距伏良咽喉三寸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竟与对方心跳同频——这绝不可能!
黑衣人瞳孔骤缩,二十年苦练的诡谲剑招竟如泥牛入海,剑尖始终差着毫厘不得寸进,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任他如何发力都无法突破。
因为良伏动了,他的剑法并不激烈,却惊艳了众人!
“原来我的剑……太毒了。”
他望着伏良剑尖点在自己腕脉,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咳出的那口黑血,那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无尽的悔恨。
有一白面书生的呼吸剑紧随其后,剑身幽蓝如鬼火明灭,与他的吐纳节奏丝丝相扣,那剑就像在黑暗中闪烁的幽灵,诡异而神秘。
可当伏良的剑锋划出三道弧光时,他惊觉自己的气息转换竟被完全看破——每一次换气都像主动将破绽送到对方剑尖!
更可怕的是,伏良剑气中那缕生机,竟在吞噬他寒冰剑意的同时,在他识海中种下春阳化雪的幻象,好像在黑暗中照进了一束温暖的阳光,将他的寒意驱散。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松云之意………”
白面书生踉跄后退,玄阴剑气反噬的寒意让他五脏如坠冰窖,那痛苦如同千万根冰针在体内穿梭,让他难以忍受。
独眼汉子拿着的铜环重剑挟着山岳之势劈下,九枚铜环震出刺耳鸣响,那声音如同雷霆万钧,震耳欲聋。
这是他苦修三十年的“裂山式”,曾一剑劈开过三尺花岗岩,那力量仿佛能开山裂石。
可当伏良的剑锋轻轻一引,他只觉浑身力道如泥牛入海,重剑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震得石台皲裂如蛛网,那情景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瞬间崩塌,令人震撼。
“四两拨千斤……”
独眼汉子望着自己虎口崩裂的双手,
忽然想起幼时师父演示太极剑时说过的话,那时他只当是哄孩子的把戏,此刻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心中满是懊悔之意。
麻脸剑客的血祭快剑化作血色残影,这是以折损寿元为代价的禁术。
可当他的剑速暴增三倍,眼看就要刺穿伏良心窝时,却见对方剑锋如柳枝般诡异地弯曲,剑尖竟绕过所有防御点在他喉结!
麻脸剑客浑身僵直,口中腥甜翻涌——他终于明白,为何江湖传言长青门的“青风入林剑”能破尽天下快招。
“原来我才是……井底之蛙。”
他望着伏良收剑时带起的罡风,忽然觉得三十年苦修像个笑话。
台下观战席已掀起惊涛骇浪——莫潇的瞳孔缩成针尖,指尖在剑柄上摩挲出白痕。
伏良每一剑都暗合某种天地韵律,特别是破解呼吸剑的那三剑,竟与他苦思的“快慢相生”之理不谋而合。
“克制快剑吗?”
他暗暗想到,脑海里已经开始反复模拟自己与其对敌的画面。当然只有剑术不含境界真气之差。
柳昤双不自觉地握住莫潇的衣袖,伏良手腕的细微震颤在她眼中化作无数残影。
当看到柳枝般的柔剑快速点破血祭快剑的刹那,她突然想起来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天下剑修,万物竞生。坐井观天,垂首待毙!”
小米儿的膝盖随着伏良的剑招轻轻敲击,指爪功的运劲法门在他脑海中与剑招不断重合。
特别是伏良“听风辨位”接暗器的手法,让他也有了些许感叹:
“此人心觉竟然灵敏至此,在乱战之中片叶不沾?”
“这就是青风入林剑法……竟已登堂入室!”
白发长老激动得站起而看,七十年江湖阅历让他看出伏良的每一剑真意都暗合一本传说中的功法——《剑典》
年轻剑客们则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眼花——那柄看似普通的青钢剑,怎会突然变得比春风更柔,比秋霜更利?
当第五名剑客的玄阴剑气化作蓝火扑来时,伏良终于睁眼。
他凝视着火焰中扭曲的空气,忽然想起后山那株冰封瀑布下的青松。
剑势陡然一变,柔软的剑气中迸发出春芽破土的生机,竟将蓝火吞噬殆尽。
“碧视而平!”
白面书生望着自己溃散的剑气,突然在伏良眼中看到某种悲悯——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们穷尽一生追逐的,不过是剑道山下的路人。”
战斗结束时,山风正卷起最后一片落叶。
伏良收剑至肩后,望着石台上五名剑客或跪或坐的身影,忽然觉得索然。
这些对手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永远无法理解真正的剑道不在招式,而在天地之间。
台下忽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喝彩,可伏良的视线已越过人群,望向云海深处那株千年古松。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
“剑客对决,不过是两人心魂在兵刃上的投射而已。”
此刻他终于懂得,师父为何总在松树下练剑——那斑驳树皮上的每一道裂痕,都是岁月写就的剑谱。
全场寂静中,一片松针轻轻落在莫潇的剑鞘上。
他拾起松针,忽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是剑者遇见宿敌时,才会响起的战鼓。
“此人……倒是有趣!”
莫潇轻笑着说道,窥一斑而知全豹。心中那蕴藏已久的剑意已经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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