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实力恢复而升起的那点激动和复仇的炽热。
我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熟悉的院落,最终,定格在客厅那扇虚掩的房门上。
一步跨入。
客厅里依旧空无一人,家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是有些时日无人打理了。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然后,我看到了。
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一张被镇纸压着的素白纸条,如同墓志铭般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抓起了那张纸。
纸上,是苏雅那清秀却带着一丝急促笔迹的字:
“安如:地府传信,十万火急!冥界突发巨变,虚空大范围入侵,情势危急!我必须立刻赶回坐镇,大师已经先行一步探查。见字速归!——苏雅。”
没有多余的赘述,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事态的紧急和她的决绝。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落款处那没有具体日期的字迹上,但纸条边缘细微的灵力残留,以及这屋内积尘的程度,都指向了一个大致的时间范围。
至少……半月之前!
半月!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
冥界与凡间的时间流速差异!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是夸张的说法,但冥界与阳间,确实存在不小的时间差!阳间半月,冥界……恐怕已过去近半年光景!
半年!
冷汗,瞬间从我额角、后背涔涔而下,浸湿了刚刚幻化出的崭新帝袍内衬。
半年!
在虚空那种恐怖存在的侵袭下,半年时间,足以让形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足以让一个世界从抵抗走向沦陷!酆都如何?玄阴、墨鸦、厉魄、夜枭他们如何?先一步赶回去的苏雅和黑疫使……他们又如何?!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一股冰冷的恐惧和焦灼,如同毒焰般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来不及任何犹豫,也顾不上去细细品味那纸条上苏雅残留的、微弱的气息。
我猛地抬头,目光锁定客厅中央的空地。
体内那浩瀚如海、新近融合的力量轰然运转,不再有丝毫保留!幽冥帝印在识海中大放光芒,与冥界本源产生强烈共鸣!
“开!”
我低喝一声,右手并指如剑,向前猛地一划!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客厅的空间,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浓郁阴气与暗金色符文的裂缝!裂缝之后,不再是熟悉的院落景象,而是扭曲、昏暗、充斥着冥界特有死寂与混乱气息的通道!
鬼门,直接开在了阳间居所。
我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闪,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没入那幽深的通道之中。
空间转换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过后,双脚已然踏上了坚实却冰冷的冥界土地。
熟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但其中,却混杂了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冰冷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死寂感,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毁灭气息!
我抬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寒彻骨!
冥界那永远灰蒙蒙的天空,此刻不再是单调的灰暗。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罹患了某种恶疾般,布满了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伤口”——那是无数个边缘扭曲、不断蠕动扩张的暗紫色洞口!
这些洞口,小的只有磨盘大,大的直径足有数百上千米,如同溃烂的疮疤,镶嵌在冥界的天幕上。洞口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暗紫色流光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冰冷、死寂、扭曲存在的恐怖气息。
而从那无数的洞口之中,正如同蝗虫过境般,源源不断地涌出各种形态扭曲、难以名状的怪物!
它们有的如同巨大的、流淌着粘液的阴影,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有的像是无数残肢断臂胡乱拼凑而成的聚合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有的则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化形态、散发着精神污染波动的能量团……
这些,就是虚空生物!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如果那种扭曲精神的声音能称之为咆哮的话),从天空扑向大地,如同毁灭的潮水,席卷着视线所及的一切!
地面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原本规划整齐的阴魂聚居区化为了废墟,冥界特有的灰败植物成片枯萎、扭曲。无数惊慌失措的阴魂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嚎奔逃,但在那无处不在的虚空生物面前,他们的挣扎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只有零星的、结成战阵的阴军,还在各级鬼将的嘶哑指挥下,依托着残破的工事,苦苦抵抗。
刀光剑影,幽冥法术的光芒不断亮起,与虚空生物那暗紫色的侵蚀性能量碰撞、湮灭。但每时每刻,都有阴兵被那暗紫色的能量触须缠绕、拖走,或是被那扭曲的精神波动冲击得魂体溃散,化作精纯的魂力被虚空洞口吞噬。
哀鸿遍野,抵抗微弱,整个冥界,仿佛正在被一张暗紫色的大网缓缓拖入绝望的深渊。
我的心,像是被一块万载寒冰死死堵住,又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熬。
苏雅……黑疫使……玄阴……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好吗?
酆都……现在又是怎样一番地狱景象?
巨大的担忧和沉重,几乎要将我压垮。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江倒海般的焦灼和悲痛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我身形一动,不再掩饰自身的存在。
轰!
一股磅礴浩瀚的天君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以我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暗金色的帝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我悬浮于半空之中,如同在这绝望天幕下,骤然升起的一轮暗日!
“虚空孽障!安敢犯我冥界!”
我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威严和冰冷杀意,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下方那些原本惊恐奔逃的阴魂,以及那些正在苦苦支撑、几乎绝望的阴兵鬼将,全都下意识地抬头望来。
当他们看清空中那散发着无上威严、身着帝袍的身影时,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喜欢呼!
“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大帝!大帝来了!”
“我们有救了!万岁!万岁!”
原本低迷到极点的士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烈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残存的阴兵们仿佛被打入了强心剂,嘶吼着,更加奋勇地向着扑来的虚空生物发起了反冲击!
我没有理会下方的欢呼。
目光冰冷地扫过天空中那些不断涌出怪物的暗紫色洞口,以及那些张牙舞爪扑来的虚空生物。
“死!”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地抬手,向前一指。
体内那融合了齐天本源和金箍棒特性的力量,如同决堤的银河,奔腾而出!
并非单一的能量冲击,那力量在空中骤然分化,化作无数道暗金色的流光!这些流光,有的如同利剑,精准地刺穿一头头虚空生物的核心;有的如同锁链,缠绕住那些巨大的阴影,将其硬生生勒爆;有的则如同净世之火,所过之处,那暗紫色的侵蚀性能量如同冰雪消融,连同虚空生物一起,被彻底净化、湮灭!
我如同一个高效的杀戮机器,悬浮于空,手指连点,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死亡之雨,精准而高效地清理着视野内所有的虚空生物。
同时,我的目光也锁定了天空中那些不断蠕动的暗紫色洞口。
双手结印,引动冥界本源之力,混合着我自身的力量,化作一道道巨大的、闪烁着幽暗符文的光柱,如同巨大的钉子,狠狠地轰向那些洞口!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响起。
较小的洞口在光柱的轰击下,剧烈震颤,边缘的暗紫色能量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最终彻底崩塌、弥合,恢复成灰蒙蒙的天空。
较大的洞口则更为顽固,需要连续数道、甚至十数道光柱的轰击,才能勉强将其边缘稳定下来,阻止其继续扩张,并开始缓慢地修复、封印。
这是一场力量与意志的比拼。
我不知疲倦地攻击着,清理着。体内的力量如同永不枯竭的源泉,支撑着这高强度的战斗。
下方的阴魂和阴兵,在我的带领下,也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和清剿。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暮,又从天黑战斗到……不知何时。
当我将最后一道暗金色流光,注入最后一个、也是这片区域最大的那个暗紫色洞口,看着它在一阵剧烈的扭曲和收缩后,终于彻底崩塌、消散于无形时——
这片曾经被绝望笼罩的战场,终于暂时恢复了……一种伤痕累累的平静。
天空中,那些令人心悸的“伤口”暂时消失了,只留下灰蒙蒙的、仿佛被玷污过的天幕。大地上,硝烟未散,废墟遍地,残存的阴魂和阴兵们,大多带着伤,魂体黯淡,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我缓缓从空中降落,踏在满是焦黑痕迹和破碎兵器的土地上。
“陛下!”
“万岁!”
残存的阴兵和获救的阴魂们,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激动万分地跪伏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这冥界的天。
我抬了抬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们尽数托起。
“都起来。”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诸位辛苦了。”
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疲惫、或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脸,最终,落在了一名魂体凝实、身着将领甲胄、但此刻甲胄破损、身上带着明显暗紫色侵蚀伤痕的鬼将身上。
他是我刚才战斗中注意到,指挥还算得力的一个。
“你,”我指向他,“现在冥界情况如何?酆都怎样了?”
那鬼将受宠若惊,又带着深深的忧虑,连忙躬身回答,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有些颤抖:“回禀陛下!冥界……冥界好多地方都出现了这种该死的虚空洞口!大小不一,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听说有些小的城镇,已经被……已经被彻底吞噬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和后怕。
我的心再次一沉。
“那酆都呢?”我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苏雅回去了,黑疫使也去了,玄阴他们都在那里!
鬼将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酆都……酆都情况最糟!据前几天从酆都方向出来、到各处通报情况的特使带来的消息……酆都的天空上,有一个……有一个比整个酆都城还要巨大的虚空洞口!”
比酆都城还大?!我瞳孔猛地一缩!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而且……”
鬼将继续说道,声音艰涩,“从那巨大洞口里出来的虚空生物……更加的强大!更加的疯狂!据说……据说连玄阴监国、厉魄将军他们都受了伤,现在全靠皇后娘娘和那位黑疫使大人,以及墨鸦大人调度、夜枭大人的暗卫拼死抵抗,才勉强守住酆都核心区域,但……但情况万分危急!特使说,酆都的城墙……都快被打没了半边了!”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苏雅受伤了?玄阴、厉魄他们也……?
酆都城都快被打没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怒火和焦灼,几乎要冲破我的天灵盖!
我强行压下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关乎全局的问题:“天庭呢?天庭可有派兵支援?”
按照当初与普化天尊那脆弱的协议,以及唇亡齿寒的道理,天庭不该坐视不理!
然而,鬼将的脸上,却露出了茫然和一丝……被背叛般的愤怒。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甘和鄙夷:“没有!从未见过!自半年前这鬼东西开始出现在冥界,我们就从未见过一兵一卒、一仙一神从天庭下来!一切……一切都只有咱们冥界自己在扛!他们在天上,怕是巴不得我们死绝了好!”
果然……
我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带着浓浓讥讽的弧度。
当初在真君神殿外,普化还说什么“唇齿相依”,说什么“共抗外敌”。看来,当我和齐天如同死狗一般从南天门坠落,当幽冥之主呈现出半死不活的状态时,无论是鸽派还是鹰派,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都已经判定冥界失去了“合作”的价值。
与其将宝贵的兵力投入这个看似即将沉没的“破船”,还不如集中力量,拱卫他们自己的天庭!
好一个天庭!好一个唇齿相依!
外部力量,终究是靠不住的假象!
一切,终究还得靠自己!!
我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和彷徨,只剩下冰封的杀意和坚定的决心。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伸出手,掌心对着面前这些残存的、伤痕累累的阴魂和阴兵。一股精纯温和、带着生机的力量如同甘霖般洒落,滋润着他们受损的魂体,驱散着那顽固的虚空侵蚀能量。
感受到魂体的快速恢复和那股温暖的力量,阴兵鬼将们更是感激涕零,纷纷再次跪倒。
“谢陛下恩典!”
我看着他们,声音沉凝,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皆是冥界忠勇之士!今日之战,朕记下了!冥界遭此大难,但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必能度过此劫!恢复冥界秩序,诛杀虚空孽障!”
“万岁!万岁!万岁!”
士气被彻底点燃,欢呼声震耳欲聋。
我没有再停留。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撕裂冥界昏暗的天幕,朝着酆都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
身后,是渐渐远去的、如同星火般微弱的“万岁”之声。
前方,是未知的、但注定更加惨烈和残酷的……酆都血战!
苏雅,黑疫使,玄阴……坚持住!
我来了!
冥界的风,刮在脸上带着硝烟和魂体溃散的腥甜味。
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撕裂苍穹的陨星,所过之处,连那灰蒙蒙的天幕都被犁开一道短暂的真空轨迹。
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随着越来越靠近酆都方向,变得越来越沉重,几乎凝成了实质。
下方的大地,景象愈发凄惨。
原本应该有序的冥土,此刻沟壑纵横,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无形巨爪撕裂的伤口。
冥河支流改道,浑浊的河水冲刷着废墟和来不及消散的魂力残渣。
零星的小型虚空洞口依旧如同溃烂的脓包点缀在大地上,不断吐出扭曲的怪物,与残存的阴兵进行着绝望的拉锯战。
许多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只剩下被暗紫色能量侵蚀过后、如同焦炭般的死寂。
我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分神去清理这些零星的威胁。所有的念头,所有的力量,都汇聚成一个方向——酆都!
终于,在仿佛跨越了无尽荒芜与毁灭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酆都那熟悉的、巍峨轮廓的……残影。
而就在那残影的上空——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是什么?!
比那个鬼将描述的,比我所能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恐怖十倍、百倍!
一个……一个巨大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暗紫色洞口,如同一个亵渎的、活着的伤疤,死死地烙印在酆都的上空!
它的规模,何止是比酆都城大!它几乎遮蔽了整个酆都及其周边广袤的区域!洞口边缘不是静止的,而是在不断地蠕动、扩张、收缩,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正在呼吸的活物器官!粘稠的暗紫色流光在其中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冰冷、死寂和纯粹的恶意!
而从这巨大无比的洞口之中,涌出的不再是单一的虚空生物。
那是……一片毁灭的洪流!
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原生虚空怪物,如同蝗虫般密密麻麻,嘶吼着扑向下方。
但更让人心胆俱裂的是,在这洪流之中,混杂着无数……冥界的阴魂!
他们曾经可能是普通的亡魂,可能是英勇的阴兵,甚至可能是一些低阶的鬼吏……但此刻,他们全都变了。魂体被染成了不祥的黑紫色,双眼空洞,闪烁着疯狂的暗芒,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扭曲嘶吼。
他们被虚空彻底吞噬、转化,变成了只知道毁灭和侵蚀的傀儡,挥舞着生前或许熟悉的兵器,或者干脆就用扭曲的肢体,疯狂地攻击着他们曾经守护、曾经居住的城市!
城墙……
哪里还有什么完整的城墙!
酆都那号称永固的巍峨城墙,此刻如同被顽童蹂躏过的积木,大段大段地坍塌、碎裂,露出了后面残破的街区和建筑。巨大的城砖散落得到处都是,与魂体彻底溃散后的残留、破碎的兵器和凝固的暗紫色能量块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绝望的废墟。
城墙上,残存的守军依托着断壁残垣,组成摇摇欲坠的防线,各种幽冥法术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暗紫色的洪流冲击下明灭不定。
天空中,战况更加激烈。
数以十万计的阴兵鬼将,结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闪烁着幽光的战阵,如同悬浮在空中的堡垒,不断发射出密集的能量箭矢和法术洪流,阻挡着从巨大洞口涌出的怪物潮。每一次与暗紫色洪流的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眼的光芒,不断有阴兵被从战阵中击落,如同折翼的飞鸟般坠向大地。
而在更高空,更接近那恐怖洞口的地方,一些气息强大的身影,正在独自对抗着更为强大的虚空怪物集群。
我看到了厉魄!他挥舞着巨大的战戟,周身煞气冲天,如同疯魔般在怪物群中冲杀,战戟每一次挥动,都能清空一大片,但他身上也布满了深深的伤口,暗紫色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魂体。
我看到了夜枭!他身形如同鬼魅,在阴影中穿梭,手中的短刃每一次闪现,都精准地刺入一头强大虚空生物的核心,但他的动作明显不如以往灵动,呼吸急促,显然消耗巨大。
然后……我看到了她!
苏雅!
她悬浮在靠近城墙废墟上空的一片区域,那里似乎是防御的一个关键节点。
她周身流淌着清澈与枯寂交织的净流之力,形成一道相对稳固的光幕,抵挡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被转化的阴魂和虚空怪物。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疲惫和决绝,但她依旧在坚持,双手不断结印,维持着光幕,偶尔挥出一道净流,将冲得太近的怪物净化。
她还活着!还在战斗!
看到她的瞬间,我那颗几乎冻结的心脏,才仿佛重新注入了一丝滚烫的血液。
但眼前的景象,太过于震撼,太过于悲壮!整个酆都,就像是一艘在毁灭风暴中即将沉没的巨舰,每一个还在抵抗的人,都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延缓那不可避免的终结。
无暇多想!更无暇感伤!
我必须立刻加入他们!
我身形再次加速,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酆都城,朝着苏雅所在的方向,疾冲而去!
距离在飞速拉近。
我已经能更清晰地看到城墙上阴兵们脸上混杂着绝望与倔强的表情,能看到天空中战阵每一次承受冲击时的剧烈摇晃,能看到厉魄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能看到苏雅那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单薄身影……
快!再快一点!
就在我即将飞临酆都边缘,甚至已经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毁灭能量的劲风时——
异变再生!
天空中,那巨大无比的暗紫色洞口,中心处那粘稠旋转的流光猛地一滞!
下一刻,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让周围空间都为之扭曲崩塌的恐怖波动的暗紫色射线,如同死神的凝视,毫无征兆地……从洞口中心……激射而出!
它的目标,并非那些庞大的战阵,也并非正在鏖战的厉魄或夜枭。
而是……
正在全力维持光幕、脸色苍白的苏雅!
不!!!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的瞳孔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我就要不顾一切地撕裂空间,瞬移到苏雅身前,替她挡下这必杀的一击!
然而——
就在我调动空间法则的瞬间!
斜刺里,一头体型庞大如山岳、形态如同无数腐烂触手纠缠而成的虚空怪物,仿佛早有预谋般,猛地从下方破碎的城区中窜出!它张开了布满了层层叠叠、流淌着粘液利齿的巨口,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朝着我当头噬咬而来!那庞大的身躯和散发出的扭曲力场,瞬间干扰了周围的空间稳定性!
“滚开!”
我目眦欲裂,暴怒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手中的镇魂剑瞬间显现,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精妙的剑招,只是凭借着体内奔涌的狂暴力量和滔天的怒火,简单直接地、毫无花哨地向前一劈!
一道横亘天际的暗金色剑罡,如同开天辟地的太古神光,骤然爆发!
嗤——!
那庞大的、足以轻易吞噬一座山头的虚空怪物,连一声哀嚎都没能发出,就在这纯粹到极致的力量碾压下,从头至尾,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紫色血液和破碎的组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这一剑,威势无匹!
但……就因为这被阻挡、出剑、劈斩的……短短一秒钟的耽搁!
那道致命的暗紫色射线,已经如同穿越了时空般,精准无比地……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狠狠地……
轰击在了苏雅仓促间凝聚在身前、那薄薄一层的枯寂净流护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种仿佛玻璃碎裂般的、清脆而又令人心碎的细微声响。
那层护盾,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连十分之一秒都没能坚持住,瞬间破碎、湮灭!
暗紫色的射线,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破碎的护盾,正中苏雅的胸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看到了苏雅脸上那瞬间浮现的、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我看到她周身的净流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
我看到她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一颤,然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是一个被随意丢弃的、了无生气的布娃娃,带着一蓬猛然炸开的、凄艳的金色血雾,朝着下方满是废墟和战火的大地,无力地、快速地……坠落下去!
“不——!!!!!!!”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吼出躯壳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声音中蕴含的绝望和痛苦,甚至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和轰鸣!
眼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那是血,是极致的悲愤冲击下,毛细血管崩裂的血!
没有任何思考!
空间法则被催动到极限!
嗡!
我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苏雅急速坠落的下方,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将她那如同柳絮般轻盈、却又带着千钧重量的身躯,稳稳地、小心翼翼地……接在了怀中。
入手,是一片冰冷的柔软,以及……迅速蔓延开来的、滚烫的湿润。
我低头。
苏雅躺在我臂弯里,脸色苍白得透明,没有一丝血色。她艰难地抬起眼帘,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烬。当她看清是我时,那黯淡的眼底,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嘴角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她想开口。
嘴唇翕动着。
但刚一开口——
“哇——!”
一大口浓郁得如同融化的金子般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下颌,也瞬间浸透了我托住她后背和膝弯的、帝袍的衣袖。
那血液,滚烫,带着她独有的、清净又带着一丝枯寂的气息,此刻却充满了破碎和衰败的味道。
“别……别说话……”
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血腥气,“苏雅……别说话……保存力气……我来了……我在这里……”
我抱着她,缓缓地从空中降落,双脚踏在了一片布满碎石和凝固血块的废墟之上。
手臂上,那被她的鲜血浸染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仿佛那不是血,而是滚烫的熔岩,正在灼烧着我的皮肤,我的血肉,我的……灵魂。
周围,战火依旧,嘶吼声、爆炸声、法术碰撞声不绝于耳。
但在我耳边,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具迅速变得冰冷、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的躯体。
和她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碎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