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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怎么回事?

谁也说不清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命运的荒诞与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仿佛成了棋盘上不由自主的棋子,而下棋的人,却有着一个看似“崇高”却手段令人发指的目标。反抗他,可能阻碍拯救三界的希望;顺从他,则意味着自我意志的彻底湮灭,成为实验台上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样本。

这种两难的境地,让人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与窒息。

讨论已经无法再深入下去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归墟”与“虚空”那庞大而模糊的关联,以及杨戬那深不可测的最终意图。再分析下去,也只是在思维的迷宫里原地打转,徒增烦闷。

院子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难堪的沉默。

香烟成了唯一的慰藉,也是麻痹神经的工具。

我和齐天、黑疫使,几乎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小小的石桌上,那个粗陶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小小的、灰白色的坟茔。

浓烈的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纠缠、升腾,几乎化不开,呛得苏雅止不住地低声咳嗽,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但她依旧没有离开,只是用手帕轻轻掩住口鼻,担忧的目光在我们三个男人身上来回逡巡。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齐天身上。

齐天自从说完那句话后,就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不再挠头,不再砸桌子,只是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近乎凶狠地抽着烟。那猩红的火点在他指间迅速缩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低垂的眼睑和紧抿的嘴唇。

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暴怒的气息,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与整个世界割裂开来的孤寂与迷茫。

我们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在承受什么。

存在的意义被颠覆,千余年的仇恨指向了错误的目标,自身甚至可能只是一个由武器碎片和残留执念构筑的“复制品”……这种从根源上的否定,对于齐天这样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存在来说,其杀伤力远比任何物理上的伤害都要巨大和残酷。

我们想安慰他,可话到了嘴边,却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猴哥……”苏雅试探性地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齐天没有回应,甚至连抽烟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黑疫使叹了口气,冲苏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打扰。

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外人再多的话语,此刻都可能变成刺耳的噪音。

时间在沉默和烟雾中一点点流逝。夜更深了,连风似乎都停了,小院里静得可怕,只有烟草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以及我们沉重的呼吸。

最终,黑疫使将最后一个烟头用力摁灭在早已满溢的烟灰缸里,发出“嗞”的一声轻响。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行了,再抽下去,这院子就没法待人了。天塌下来也得喘口气,光坐着想到天亮也没用。都回屋歇会儿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这话说得有气无力,显然自己也明白,“明天”并不会带来什么转机,只是给这令人绝望的僵局按下一个暂时的暂停键。

我看了看依旧雕塑般坐着的齐天,又看了看满脸忧色的苏雅,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闷得发慌。我知道黑疫使说得对,继续耗下去毫无意义。

“走吧,苏雅。”我站起身,感觉双腿有些发麻,轻轻揽住苏雅的肩膀,“让猴哥自己静一静。”

苏雅担忧地看了齐天最后一眼,顺从地靠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默默走向我们的房间。黑疫使也拍了拍屁股,一言不发地走向他自己的房间。

没有人再去试图安慰齐天。

不是不关心,而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那种弥漫在他周围的、厚重的悲伤与自我怀疑,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们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回到房间,我和苏雅都毫无睡意。简单洗漱后躺下,黑暗中,我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神经和沉重的呼吸。

“安如,猴哥他……不会有事吧?”

苏雅侧过身,在黑暗中轻声问我,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我伸手将她搂紧,感受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想给她一些安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同样干涩:“别担心,猴哥……他没那么脆弱。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自己想通。”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齐天的“想通”,往往会伴随着石破天惊的行动,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可是……”苏雅还想说什么,却被我轻轻拍了拍后背。

“睡吧,别想了。”我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但我能感觉到,苏雅并没有睡着,她的呼吸依旧紊乱。

而我,更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黑暗轮廓,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今晚的一切——牛魔王的爆料、关于归墟与虚空的骇人猜测、齐天那绝望的质问……以及他此刻死寂般的沉默。

心中的烦闷非但没有因为躺下而缓解,反而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几乎要撑破我的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我实在躺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安如?”苏雅立刻察觉了,也跟着坐起身,声音带着睡意和担忧,“你要干嘛去?”

我俯身,替她将掀开的被子仔细掖好,动作尽量放轻:“心里闷得慌,像堵了块石头。我出去透透气,顺便……去找大师聊聊。你继续睡,别担心。”

苏雅在黑暗中凝视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嗯,那……别聊太晚,早点回来。”

“好。”我应了一声,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的空气带着夜露的微凉,驱散了一些屋内的憋闷。那浓重的烟味还未完全散去,提示着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沉重的谈话。我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走向黑疫使居住的东厢房。

他的房间窗户漆黑,似乎已经睡下。但我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那扇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

黑疫使站在门内,身上还是傍晚时那身衣服,连外套都没脱。他脸上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凝重。

看到我站在门外,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这么大的事情,谁睡得着?”

我看着他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咧了咧嘴,笑容也带着苦涩:“就知道你没睡。进去聊聊?”

他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个粗陶茶杯,里面还有半杯冷掉的茶。空气中同样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黑疫使随手关上门,从烟盒里抖出两根烟,扔给我一根,自己叼上一根。指尖枯寂之火一闪,先后将我们两人的烟点燃。

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眉宇间深锁的愁绪。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任由辛辣的烟雾灌入肺叶,再缓缓吐出,仿佛这样就能将胸中的块垒一并带出些许。

最终还是黑疫使先开了口,他吐出一口浓烟,声音低沉:“现在……大圣很不好。”

我点了点头,重重地吸了一口烟:“我知道。”

“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办吧?”

“嗯。”

“我也不知道。”

黑疫使很干脆地承认,他抬起头,目光透过烟雾,似乎看向了院子的方向,看向了齐天房间所在的位置,眼神复杂,“所以……我决定,支持大圣的任何处理方式。”

我夹着烟的手指一顿,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支持?什么意思?什么叫……任何处理方式?”

黑疫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直到烟灰燃成长长的一截,才缓缓说道:“他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

任何决定?

我脑子里先是茫然,随即,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如同冰锥般骤然刺入我的脑海!

支持任何决定?在这种时候,齐天能做出什么决定?!他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在得知了如此颠覆性的真相,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屈辱之后,他还能做出什么“决定”?!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猴哥他……!”我失声惊呼,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砰!”

我甚至来不及转身,直接撞开了黑疫使并未锁死的房门,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院子对面齐天居住的房间!

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如同毒蛇般啮噬着我的心脏!快!再快一点!

“吱呀——”

我猛地推开齐天的房门,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房间里,空空如也。

床铺整齐,根本没有躺过的痕迹。桌上那盏油灯冷冰冰地立着。空气中,只剩下极其微弱、正在飞速消散的、属于齐天的暴烈气息。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我猛地回头,看向慢悠悠踱步出来的黑疫使。他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脸上的表情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却隔空传递了过来。

“大师!猴哥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去找杨戬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焦急和恐惧而微微变形。

黑疫使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略带悲伤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近乎残酷的理解:“你知道大圣的气性……小子,那可是为了心中一口不平气,为了那份天生的桀骜与自由,宁愿自爆元神,也绝不低头的齐天大圣啊……”

他的声音飘忽而沉重:“你觉得,光凭我们几个不痛不痒的关心,不咸不淡的劝告,就能劝得住他?就能抚平他此刻心中万分之一的痛苦?”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夜空,看到了那个决绝而去的背影:“没有人……没有人能够真正对他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任何言语的安慰,都只会让他更加难受,更像是一种怜悯和束缚。”

“既然如此……”黑疫使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后的苍凉,“何不让大圣……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最后,只如烟花一般,只有刹那的绚丽……至少,也不堕他……齐天大圣的风采。”

“风采?!狗屁的风采!”

我听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这样去找杨戬,是完全打不赢的!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

黑疫使沉默了片刻,直到烟头烧到指尖,他才恍若未觉般地松开,任由其坠落。他抬起眼,看向我,那眼神里是一种让我心头发冷的平静:“终究要死的。小子,你是准备让他憋屈的死,还是让他……风光的死?”

我猛地一懵,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什么……什么叫终究要死?!你什么意思?!”

黑疫使却不再说话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立刻理解的情绪——悲痛、决绝、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他摇了摇头,不再看我,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他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中疯狂回荡。

终究要死?

什么意思?!

为什么终究要死?!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大脑一片混乱。但此刻,救回齐天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我不会让任何人死!”

我猛地对着黑疫使紧闭的房门,也是对着这沉沉的夜空,嘶声吼道,双目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布满血丝,“你不会死!苏雅也不会死!猴哥也不会死!你们是我的家人!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家人死!!”

我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安如!发生什么事了?!”

苏雅被我的喊声惊醒,匆匆披上外衣跑出房间,看到我状若疯狂的样子,吓得脸色煞白。

“猴哥跑了!他一个人跑去找杨戬报仇了!”我一把抓住苏雅的肩膀,语速飞快,声音因为焦急而颤抖,“我必须去把他带回来!你现在就家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苏雅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去找杨戬?!这……这怎么行!他……”

就在这时,黑疫使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他走了出来,他脸上的悲伤似乎收敛了一些,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更加通红,显然刚才在房间里情绪剧烈波动过。他此刻强装镇定,对着我厉声道:“李安如!你冷静点!你难道忘了杨戬给你种的‘缚神印’了吗?!你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你根本就是在自投罗网!”

“我没忘!”

我猛地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语气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正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分析!我现在对杨戬还有用!我是他重要的‘实验样本’!他费尽心机控制我,绝不会轻易杀我!这就是我的机会!我必须利用这一点,去把猴哥带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苏雅和面色复杂的黑疫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一家人,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算是一家!”

说完,我不再犹豫,深深看了苏雅一眼,将她惊恐、担忧、不舍的眼神刻在心里。

“等我回来。”

下一刻,我不再压制体内的力量,天君位格的气息轰然爆发,身体瞬间化作一道近乎虚无的流光,冲破了小院的禁制,撕裂夜幕,以最快的速度,义无反顾地朝着那高悬于九天之上、危机四伏的天界,疾驰而去!

猴哥,等我!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来!

我们是一家人,要死,也得死在一起!不,我们谁都不能死!

天界壁垒的阻力远比想象中更强,那并非单纯的物理屏障,更像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排斥一切非仙灵之气的规则之力。

若是以前,我恐怕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撕开一道口子,但如今身负天君位格,体内力量庞杂而雄浑,虽受“缚神印”制约,单纯的力量层级却已足够。

我低喝一声,周身神力鼓荡,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硬生生在那无形的壁垒上撕开一条短暂的通道,猛地扎了进去。

甫一进入天界,一股混杂着浓郁灵气、檀香、以及……淡淡血腥和焦糊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我稳住身形,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心头猛地一沉。

这里……是南天门?

眼前所见,一片狼藉。

那曾经象征着天庭门户的巨大牌楼,已然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几根断裂的玉柱歪斜地矗立着,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恐怖的裂纹。碎裂的琉璃瓦、崩断的兵刃、以及沾染着金色、银色血迹的甲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一种力量对撞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倒伏在地,或倚靠在残垣断壁上呻吟、喘息的天兵。他们大多身上带伤,有的断臂残肢,有的胸口塌陷,金色的神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染红了身下的云砖。一些穿着不同制式铠甲,似乎是医护或后勤的神官正在其间穿梭,施展着治疗法术,但显然伤者众多,杯水车薪。

这里分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

是虚空生物打到这里了?不对,这里残留的力量气息暴烈、霸道,充满了桀骜不驯的野性,与虚空那种冰冷死寂的侵蚀感截然不同。

是齐天!

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力量,才会用这种方式,如此不管不顾地打上天庭!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一个靠坐在半截断柱旁,正由同袍帮忙包扎肩膀上巨大伤口的天兵队长。他身上的铠甲破损严重,脸色苍白,气息萎靡。

我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蹲下身,尽量压下心中的焦躁,但语气依旧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急促:“告诉我!齐天大圣呢?他在哪里?还有杨戬,你们的主子二郎神又在何处?!”

那天兵队长被我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待看清我的面容,尤其是感受到我身上那毫不掩饰的、远超普通仙官的神威压迫感时,脸上更是露出了惊惧之色。他嘴唇哆嗦着,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你……你是……大圣爷……大圣爷他……他不知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南天门,二话不说,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疯了一样!嘴里还……还不停地吼叫着……让真君出来……让他滚出来受死……”

他喘了口气,脸上犹有余悸:“兄弟们根本挡不住他……他太厉害了……后来,后来真君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说……说他在真君神殿,等着大圣爷……然后,大圣爷就……就化作一道金光,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真君神殿!

果然!齐天直接去找杨戬了!

“真君神殿在哪个方向?指给我看!”我一把抓住他的完好的那边肩膀,力道可能有些大,疼得他龇了龇牙。

他不敢怠慢,颤抖着抬起没受伤的手臂,指向天界深处,一片云雾缭绕、宫阙林立的方向:“就……就在那边……穿过凌霄宝殿所在的中央天域,往西北方向,最高最冷峻的那座悬空神殿就是……”

“多谢!”

得到确切方位,我立刻松开他,不再有丝毫停留。体内神力再次催动,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沿着那天兵所指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

天界,实在是太大了。

放眼望去,无尽的云海翻腾,一座座或金碧辉煌、或清雅别致的宫殿、楼阁、亭台悬浮于云海之上,由一道道虹桥、玉路连接,绵延不知几万里。仙鹤翔集,灵兽奔走,祥光瑞霭,氤氲不绝。

若非南天门那触目惊心的残破景象提醒着我,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眼前这景象,当真是一派祥和安宁、永恒不朽的仙境气派。

这里的建筑规模,远非我那一统后、依旧带着阴森鬼气的地府所能比拟。天庭亿万年的积累,其底蕴和气象,确实令人心惊。

我无心欣赏这仙家景致,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一边急速飞遁,一边搜寻着齐天那独特而暴烈的气息,以及真君神殿的确切位置。

天界布局复杂,宫阙林立,即便有了大致方向,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目标也并非易事。

我穿过了数片庞大的宫殿群,越过了数条宽阔如银河般的云河,引得沿途一些低阶仙官、力士、仙女纷纷侧目,投来或好奇、或惊讶、或隐含敌意的目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终于感应到了前方传来一阵阵沉闷如雷鸣、却又尖锐如金铁交击的剧烈能量碰撞声!

砰砰砰——轰!

那声音蕴含着无匹的力量感,每一次碰撞,都让周围的云气为之震荡,空间泛起细微的涟漪。

找到了!

我精神一振,再次加速,冲破前方一片浓郁的灵雾,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通体呈玄黑色、造型极其冷峻、风格与其他仙宫神殿截然不同的巨大宫殿,孤悬于一片独立的虚空之中。它不像其他宫殿那般祥光环绕,反而散发着一股森严、肃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宫殿正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以古老的神文镌刻着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真君神殿!

而此刻,神殿之外,那片宽阔的、由黑色玄石铺就的广场上空,以及连接广场的几道虹桥之上,已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至少有上百名衣着各异、气息强弱不等的神仙,正悬浮在半空,或站在虹桥边缘,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紧闭的真君神殿大门上。那一声声令人心悸的碰撞巨响,正是从神殿内部传出,显然里面的战斗正酣。

我目光急速在人群中扫过,心中不由得一凛。

好家伙,看来齐天闹出的动静不小,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吸引过来了。

我甚至看到了几个“熟人”!

在靠近神殿正门方向的一小撮神仙中,我赫然看到了普化天尊!他此刻身穿一袭崭新的紫色雷纹仙袍,面容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浑厚,眼神开阖间,隐隐有电光流转。看来在兜率宫由太上老君亲自出手调养,他恢复得相当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之前重伤垂死的狼狈模样了。

在他身旁,我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颈戴乾坤圈,身上混天绫飘飘,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桀骜的少年神将,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除了他们,我还辨认出了一些曾在虚空前线、或者在某些重要场合有过一面之缘的仙官神将。从他们站立的位置、彼此间的气场以及隐隐流露出的态度,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鸽派与鹰派的神仙,此刻竟然泾渭分明地聚集在此处,共同“围观”着这场发生在司法天神老巢内的惊天之战。

玉帝那边,难道就任由杨戬和齐天这么打下去?还是说,他们也乐见其成,想借此机会看看杨戬的底细,或者……看看齐天这个“变数”能做到什么地步?

无数念头在我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但我此刻没时间细想。齐天还在里面,每一秒都可能更加危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急速赶路和内心焦急而略微翻腾的气血,身形一动,便朝着人群前方,普化天尊所在的位置落去。

我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周围神仙的注意。

一道道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敌意、或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不少认识我,或者知晓我“酆都大帝”身份的神仙,尤其是那些明显属于鸽派、或者中立派的神仙,纷纷拱手,态度还算客气地行礼:

“见过酆都大帝。”

“大帝有礼。”

我同样面无表情地拱手,向四周示意了一下,算是回礼。今时不同往日,地府已然独立,我这个酆都大帝,理论上与天庭四御是平起平坐的地位(虽然实际影响力和实力可能还有差距),该有的场面和姿态,必须做足。

同时,我也暗中观察着那些没有行礼的神仙。果然,大部分都是气息凌厉、眼神锐利,身上带着明显鹰派标签的家伙。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冷漠、审视,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看来,杨戬派系的核心成员,多半是知道我被种下“缚神印”之事,在他们眼中,我或许只是一个被真君掌控的、比较特殊的“棋子”罢了。

我心中冷笑,暂时压下这些念头,落在普化天尊身旁不远处的空位上。

普化天尊自然也看到了我,他微微侧头,那双蕴含着雷光的眸子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并没有主动开口。

我也没工夫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目光紧盯着那不断传出轰鸣的真君神殿大门,沉声问道:“普化,里面打了多久了?”

普化天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摇了摇头:“本座也是刚刚听到雷部儿郎禀报,说真君神殿这边动静不小,似乎是那妖猴打上门来了,这才过来看看热闹。至于打了多久嘛……呵呵,不清楚。”

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模样,我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天庭如今内忧外患,虚空威胁迫在眉睫,这些所谓的大神,却还有闲心在这里看热闹?

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天尊倒是好兴致。虚空前线战事吃紧,无数神只浴血奋战,你身为雷部之主,不思前往抵御外敌,反倒有暇在此看同僚的热闹?看来天庭诸位大神,平日里便是这般做派的?”

普化天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拂袖道:“哼!夏虫不可语冰!天庭运转,三界秩序,岂是你这骤升高位、不明就里的凡人所能妄加揣度的?”

他显然不愿与我多做口舌之争,说完便转过头,不再理会我,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真君神殿,但那紧绷的侧脸线条,显示他心中并非全无波动。

我也没兴趣再跟他或者旁边那些眼神各异的鸽派神仙多费唇舌。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直接进去!

我目光一凝,体内神力暗自流转,迈开步子,便要朝着那紧闭的真君神殿大门走去。

然而,我刚走出不到三步,身前光影一闪,三名身着银色战甲、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神将,便如同鬼魅般拦在了我的面前。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强横,赫然都是达到了天仙顶峰,甚至触摸到金仙边缘的高手,显然是杨戬麾下的精锐,鹰派的死忠。

“站住!真君神殿重地,岂容外人擅闯!”为首一名面容冷峻、手持双锏的神将厉声喝道,语气毫不客气。

我的脚步顿住,目光缓缓从他们三人脸上扫过,又越过他们,瞥了一眼身后那群作壁上观、包括普化天尊和哪吒在内的鸽派及中立神仙。他们大多面无表情,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显然乐得看我和杨戬的手下起冲突。

我心中冷笑更甚。

手腕一翻,那柄由我自身神力不断温养淬炼的镇魂剑现在手中。剑身古朴,却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散发出一种堂皇正大却又隐含无边锋芒的凛冽剑意。

我嗤笑一声,目光特意在普化天尊和那些鸽派神仙脸上停顿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随后才转向拦路的三名鹰派神将,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你们天庭现在,外临虚空大乱,内有派系嫌隙,强敌当前,不思团结精诚,共御外侮,反而内斗更甚,彼此倾轧!现在,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仙僚的面,公然暴露出你们这泾渭分明的派系之争?真是无知可笑,愚不可及!”

我手中长剑微微一震,发出清越的嗡鸣,剑尖遥指那三名神将,语气转为冰冷:“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这所谓的派系斗争,其水准和格局,连人界王朝、甚至我那刚刚一统的冥界都不如!一群只知道窝里横、争权夺利的……垃圾!”

我这番话,可谓尖酸刻薄至极,不仅骂了拦路的鹰派,更是将整个天庭的现状都嘲讽了一遍。

那三名鹰派神将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周身神力澎湃,眼看就要动手。

而周围那些围观的神仙,尤其是鸽派和中立派,脸上也露出了各异的神色,有的皱眉,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依旧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普化天尊的脸色更是难看,我那句“连人界冥界都不如”,显然是把他刚才那句“夏虫不可语冰”给怼了回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呵呵呵……”

一阵清朗中带着几分惫懒的少年笑声响起。

只见虹光一闪,脚踩风火轮的哪吒,已然笑嘻嘻地飞到了我和那三名神将之间。他双手抱胸,火尖枪斜背在身后,歪着头看着我,脸上笑容灿烂,但眼底却并无多少暖意。

“酆都大帝,远来是客,何必动气呢?”

哪吒笑嘻嘻地说道,声音清脆,“您刚才这番话,可是说得有点重了。我天庭承平亿万年,一直昌盛至今,统领三界,秩序井然,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内斗之事。大家各司其职,和睦相处嘛。”

他话锋一转,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依旧带着笑,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针锋相对:

“不像你们地府,前不久才经历血雨腥风,十殿阎罗死了个遍,这才勉强一统。更不像大帝您……啧啧,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凡人,短短时间内,便爬到了执掌整个冥界的酆都大帝尊位。这其中的过程……想必更是精彩纷呈,波谲云诡吧?”

他摊了摊手,笑容越发“纯真”:“要说这‘内斗’二字,论起经验丰富,手段高超,谁能比得上您李安如,李大帝啊?哈哈哈!”

哪吒这番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绵里藏针,不仅将我的指责轻轻揭过,反过来将“内斗”的帽子扣在了我和地府头上,其言辞之犀利,心思之敏捷,与他那少年外表截然不同。

广场之上,不少神仙闻言,看向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和玩味。

我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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